三皇子看过李乘玉神色,不由得叹了声气,眉眼间都是忧心,轻声道:“很难受吧。”
李乘玉慢慢摇了摇头。
三皇子又说:“国师与奉济寺的主持大师都在想法子,定可……”
李乘玉倒是无谓淡笑,道:“无妨。”
饶是直爽敢言的三皇子,此刻也不知如何能安慰道李乘玉,有些为难模样。
李乘玉倒是自己开声向国师问道:“秘果能重凝世子的真气么?”
国师点点头,又摇摇头:“能。但世子不允。”
李乘玉苦笑,国师又道:“倒是正要与小侯爷和三皇子说,小侯爷之前封闭心脉,又在杳雁川被瘴气侵蚀,本是命悬一线,但却又被噬心的蛊毒冲撞,反而是机缘巧合了。”
“如何机缘巧合?”三皇子问。
“虽然蚀骨噬心之痛暂不可解,小侯爷也依然会一日虚弱过一日,但蛊毒的七日之限却可延长半月甚至一月之期。”国师似乎很有信心,“更机缘巧合的是小侯爷取了秘果,使用得宜,也许可救小侯爷心脉损伤,也有法子能解恶蛊。”
三皇子与许青川对视一眼,虽然有些激动,但却又像顾忌着什么,没有马上说话。
倒是李乘玉直接道:“不,秘果只有一颗。不可浪费。给他。”
诸人皆知他说的这个“他”是何意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三皇子看向国师,只能给了一个从长计议的无奈神色。
都知道李乘玉实在是每一刻都在受着蚀骨噬心的极端痛楚,只是简单几句话也得耗费极大的精力与忍耐,三皇子与国师也没多打扰。
但他们离开,李乘玉却开声把许青川留了下来。
许青川料得他是想问顾未辞的事情,不等他开口便先说道:“是他把你自府衙送回行馆的。”
李乘玉醒来后粗略看过周围环境,屋子不是他曾在行馆住过的灵犀别院的西屋模样,但床榻与枕被仿佛是行馆的样式。要向长清问时三皇子他们已来了,许青川这么说,他才确定自己确实是回到了行馆。
见李乘玉默然沉吟不语,许青川又说:“我也真服了你了,居然能想到留在府衙。这招可真是灯下黑,若不是未辞,怕是神仙也找不到你。”
李乘玉按着心口,虚着声问:“他送我回行馆之后呢?”
许青川迷惘眨眼:“之后?之后什么?”
李乘玉定定看着许青川,好似在认真研判他表情里的细节,这让许青川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苦了脸,叹道:“你到底怎么了?”
李乘玉不答,却肩膀微动,打算起身。许青川哎唷一声,快步走到床边扶住他,又按着他肩膀闷声道:“你躺着吧!虽然我没经过噬心之痛,但也知道一定难熬。你额角的冷汗还在哪,给我安分点行么!”
李乘玉却还是欲起身,声音更虚弱,却坚决:“我去军帐。”
“你现在去什么军帐!”许青川有些急了,“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我都担心你多出口气都会死过去!这个时候你还折腾什么?躺着!”
李乘玉不肯躺下,但他现在的状况着实拗不过许青川的力气,两个人僵持中,李乘玉忽然又问:“阿眷跟你说什么时候搬?”
“什么搬?”许青川更迷糊了,这莫名的状况搞得他气恼起来,手上加了些力,到底把李乘玉按躺下了。
他压着不放手,气恼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说清楚!搬什么?”
李乘玉黯然道:“我在行馆,他怎么肯留在这儿。”
“哦……”许青川终于转过弯来,这才弄清楚李乘玉在坚持什么,“今日起城内巡防交给清鹤兄与何大人轮换,他刚结束巡防,在玄理堂休息,我从他那儿过来的,他没说要搬去我那儿啊。”
“他什么性子我清楚。他早晚要搬的。有我在,他连个安稳长居之所都不能有,太辛苦了。我去军帐。”
说着他又欲起身,许青川却还是按着他的肩膀不肯放手:“你别折腾我!你这有个好歹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你别动!躺好!静养懂不懂!你额角青筋都痛出来还在折腾!我警告你,我和未辞可是自小就交情甚笃!你再惹我我就去他面前进谗言!你怕就给我老实点!”
不知道是他的话有了威慑力,还是李乘玉着实没气力了,他不再与许青川对抗着想要起身离开,只直直看着榻顶,眼神里的酸涩看得许青川都移开了目光。
他试探地松了些力气,感觉到李乘玉确实没有再起身的动作,料想以李乘玉现在的状况也不可能趁他不备忽然闪身起来,才终于松开了手,絮叨抱怨:“你这人,真的,什么都好,就是执拗得让人无语。哪有人像你这样的,明知道林昭清落了蛊,废他真气会被反噬会死,还是废了。明知道未辞不会要你取来的秘果,还是去取……”
说到秘果,想到也是秘果救了洛听筝的箭伤,他的抱怨略微柔和了些:“小侯爷,你怎么就这么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呢?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你若是命都没了,又怎么挽回未辞呢?”
李乘玉抬眼看他,那目光让许青川不忍卒看,尽量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反应让李乘玉轻轻嗤笑出声。
但他笑的是自己:“你和我都知道,便是命都没了,也挽不回的。”
这条命,有也好,没有也罢,他都知道,上天入地,今生来世,那颗曾经只为他而热切的真心,都再也不可得了。
许青川没法安慰李乘玉,但也越发不忍再惹得他难受,快速在心里想着该说些什么,但字字句句都绕不开顾未辞,只能张嘴又闭上,如是反复三两次,终究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叹出一声“你真是,何苦”。
李乘玉又自嘲苦笑,轻声向许青川问道:“四公主可好?”
李乘玉忽然的问题让许青川一怔,答:“托你的福,已经无大碍,但到底前线凶险,她三哥把她送回东原了。”
李乘玉点点头,道:“秘果是我取来的,你是不是要报答我?”
“啊?”许青川更一怔。
“所以我若是要你应承我一件事,是不是合理?”
他的声音很是虚浮,但话语里的气势却让许青川恍惚间又见了往日傲意的小侯爷一般,不由得点了头,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声道:“你若要我帮你与未辞复合,我可做不到……”
李乘玉打断他,哑声:“我不在之后,你劝阿眷能用秘果重聚真气。”
“这个……也很难啊……”许青川实事求是地向李乘玉商量道,“你也知道未辞的心气劲儿,你取来的东西,他说不要便也不要了,我虽与他从小交好,但这与你相关的纠葛,我劝他也未必会听。”
“我知道。”李乘玉按住自己心口,眉眼间的痛楚忍耐已是到了任何人一眼看过便知已到极点,“但你也知,他因为真气散去而每十天半月便要受一次气血激荡之苦,而且他的身子也会因此而日渐虚弱,你与他自小便是挚友,你舍得他这般被折磨?”
许青川更无奈了:“我当然不舍,可是我没办法啊!”
“四公主命悬一线的时候你也没办法,可是有了秘果你就有办法救她。”李乘玉声音更虚,“总之你应承我,你会竭尽全力让阿眷用秘果重聚真气。”
许青川又为难又无奈,他瞪李乘玉:“你挟恩要挟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未辞不愿的事谁也勉强不得……”
“我只求你想想办法。”李乘玉的气虚到了极点,看样子疼痛已经把他折腾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但他抬手压住心口,说得异常郑重,“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知道你很在意阿眷的安危,与我一样不舍得他难受,我信你会为阿眷考虑得最全面。你应承了我,我走得也能安心些。”
许青川终于没再推拒,但待要点头时,又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大声嚷起来:“差点被你绕进局里!秘果只有一颗了!国师可是说了,秘果能治你心脉损伤,更或许能解你蛊毒的!你在这里要我应承你劝未辞用秘果重聚真气?你的命是不要了啊?”
“我取来的秘果,我做决定。”李乘玉高了些声,“给他。”
“你……唇边有血。”许青川苦着脸,随手想去拿枕边的一张巾帕给李乘玉擦擦。
李乘玉却按住了他拿住巾帕的手,从他手里抽走巾帕,紧张地放进自己衣襟:“这是阿眷留下的。”
许青川转身接过长清递来的巾帕,交代长清快去把李乘玉的汤药煎好取来,再把巾帕交给李乘玉,又扎扎实实地白了他一眼:“何苦二字我已经说累了。”
“你其实可以不用拘泥客气的。”李乘玉轻轻擦去唇边渗出的血渍,“直接说活该吧。”
“拿人手短。听筝用了一颗秘果,我欠你的。”许青川闷声道,“要不是秘果和萤月果都是五十年一生,现下便是再去取也没了,我定然还你。”
“药用在合适之处便是功德。”李乘玉倒是温声安慰起许青川来,“能换四公主无恙,我与阿眷都觉值得。”
说着他又坚持道:“但这最后一颗秘果,你必须应承我,尽力劝他……”
许青川叹口气:“他若是坚持给你,我奈他若何?”
“给他……”
“李乘玉。”
李乘玉不容置喙的坚持被顾未辞自门外传来的淡声截断了。
许青川循声看向门口,李乘玉也惊喜地坐直了身子,甚至是想要下床迎过去,但旋即他眸子里因为顾未辞来了的喜悦便被理智的清醒压住了光耀,沉着落成了黯然。
顾未辞踏进门内,走到许青川身旁,便是再也不往李乘玉那边多走半分。
隔着守礼但让李乘玉只觉这便是天涯的距离,顾未辞又再开口道:“不必为难青川,秘果你用。”
许青川又是如释重负又是心有不忍地吁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把这并不私密的空间尽量让给了李乘玉与顾未辞。
“给我也是浪费。”李乘玉握紧手中沾了唇角血渍的巾帕,看着顾未辞的眼中有万般情愫:“阿眷,你当可怜我,收下秘果,用了它,成么?”
李乘玉眸光中的孤掷一注太过哀戚,许青川看着都觉自己心里涌起了好些酸楚。但顾未辞不为所动,仍是淡声道:“不必。”
心间的蚀骨噬心之痛到了极致,也痛不过顾未辞决然拒绝的冰冷和绝望。
李乘玉垂了眸子,把无奈与委屈都收在了长长睫毛的阴影中,唇中逸出一声低到极致、也绵延到极致的,“阿眷……”
是祈求。
更是哀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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