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就算明白是因为受伤而有的必然现象,但李乘玉的呼吸实在是太热烫了,烫得顾未辞很是不自在地想退开。

但李乘玉身子虚弱无力,抱着他的手却牢牢不肯放松。

顾未辞烦躁起来,厉声道:“我要给你拿宁神退热的药!你放开我!”

“不放。”

一直以来用尽所有理智克制住的渴望,在终于真的触碰到顾未辞时,便如决堤之海,再也无法控制住那汹涌。

如星火燎落,瞬息轰烈。

一再惺惺作态,想让自己、让所有人、让顾未辞相信他能克制、他有分寸,却最终也拗不过这腔真心,这至死不渝的渴求。

并不想借口是受伤高热和心脉顽疾太过霸道,李乘玉诚实地服从了自己心里最深的渴望和选择。

他把顾未辞抱得更紧了些,仰起头,看进那双他最爱的眼睛里。

那眼里影影绰绰的,有他。

但眼神确实凌厉,甚至有了好些怒意。

顾未辞的声音也冷厉:“李乘玉,你够了,放开!”

“阿眷,不必拿药了。没用的。”李乘玉声音虚而哑,但笑容却很是柔软,他看着顾未辞,眼里如星光辉亮,“对不起,你受过的伤,吞下的委屈,因为我才有的所有苦,我都将还不了了。现在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就这么一会就好。”

左右不过这一时三刻,他就要和阿眷永别,再荒唐任性这一刻,也罢了。

他来生一定再也遇不到阿眷了。

阿眷也不会再允他来生。

他现在不能放。不想放。

也不敢放。

他气息减弱,但手却更紧,似清醒,又似已在浑浑噩噩的迷乱之中,执拗地反复说着,“我不放”。

呼吸更是炽热了,顾未辞只觉李乘玉的手却越来越冷。他不禁急了,高了声:“李乘玉,你说过听我话的。”

“我听的。”李乘玉松了右手,却没从顾未辞怀里退开,而是颤着抚上了顾未辞的侧脸。

冰冷。

但他的眼神一下子从混沌的迷惘成了清亮,手指从侧脸游走到顾未辞的唇边,轻轻按了按,慢慢垂下,紧紧按住了自己心口。

他又笑了。

顾未辞没法和这样的李乘玉讲道理,也不能用强劲,只能再度高了声:“你先吃药,青川已飞鸽传书,四公主会从京城出发来与我们会和,你只要能撑过这十天左右,就……”

“阿眷,我不怕死。”李乘玉右手仍紧按着自己心口,但却不似在压抑自己的疼痛,而更似想把刚刚触碰顾未辞唇线的记忆留在心口,清亮眼神也渐又迷蒙,但他的左手仍然用力抱着顾未辞的背不肯放,喃喃声道,“但我有点舍不得死。虽然你现在不理我了,可只要活着,我总能见你一见,能梦到你对我笑,也能在心里记得我们很好的那些日子。若是死了,我就再也没有你了。可是我想,我还是该死的。我把你最喜欢的人弄丢了,我让你难过,却没有办法赎罪,可又总想多见见你,想赖着你。以后见不到我,你就不会为难了。”

“你别再说了。”顾未辞的话语带上了明显怒意,“现下强敌进犯,你治好身子上阵为国尽忠才最重要,其他的不要再反复提。恩怨情仇都了了吧。”

“不了。了不了的。”李乘玉松开了左手,慢慢从顾未辞怀中滑落。

他背后的伤口还带着断箭,不能碰到任何东西。顾未辞一着急,本能地抬手把他拉了起来,圈住他的肩膀,把他固定住,低喝道:“别乱动!”

“阿眷,是你么?”

李乘玉的意识明显已经乱了,话语说得颠三倒四:“阿眷,你被林昭清刺中的那剑,很痛吧?”

“和我分手的时候,你很想杀了我是不是?”

握住顾未辞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他笑:“你刺这儿。它日日都痛,因你而起,如果能因你而终,我才能心安点。”

“李乘玉……”

顾未辞无奈的正色声被李乘玉一句“阿眷”又打乱了。

他叹息:“下一世,别再遇着我了。就是遇着我了,我再怎么纠缠不放,你也别理我了。”

他声音渐弱,终于不再胡乱絮叨。

顾未辞眸色深深,面色也很沉郁。

他只觉自己此刻也许也是在一个颠簸的梦魇里,又或者是醉了,才会是这般心乱如麻、情绪动荡,却又被总觉不真切的麻木给裹挟着,让心被困在自己也恍惚的状况中。

什么都隔了一层,他的烦躁、心乱、怒意、无奈、心痛、愤恨、酸楚,与爱恨,都蒙昧地在这小小车厢里,在李乘玉命悬一线、也许真的下一瞬就阴阳相隔的瞬间,在他们已分开许久而自己早已决定也做了最彻底的切割的现在。

李乘玉的呼吸更烫了,环抱着他腰的手也慢慢乏力地松开,人从他怀里慢慢滑落。

顾未辞的手指发着凉,也发着僵,不知道该不该再把李乘玉揽住,让他在自己怀里靠得安稳。

明明李乘玉并未再寄望一个可能,而且事急从权,即使他现在给李乘玉一个依靠的拥抱,也并不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知道,对于自己而言,这是一个他尚且不知道结果、却片刻不能延误的,最终的答案。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放下,什么是失去,什么是得,什么是失,在他们走到这一瞬的当下,在经历过种种情绪尽燃的现在,他竟然已经想不明白。

在最后一刻他再不扶起李乘玉、李乘玉就会摔落的瞬间,他的手指动了动。

而李乘玉也忽然睁开了眼,又环住了他的腰。

“阿眷……”

李乘玉的声音太低了,低到即使靠在顾未辞心口,他说的话也难被听到的微弱。

顾未辞俯下身,靠近,低语:“你要说什么?”

“阿眷,我说谎了。”

孱弱的细语在顾未辞耳边漂浮,熟稔的气息潮湿地扑上耳垂,却不再炽热,而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我真的还想和你生生世世,想下一世我能从头开始,和你好好再爱过。可我知道我没资格祈望。但我怎么都没法不去祈望。”

颤抖的手搭上顾未辞的肩,李乘玉从顾未辞怀里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泪盈于睫:“阿眷,你能不能让我再抱一抱你?”

“能不能,再叫我一声阿月?”

“像从前一样。”

顾未辞沉默着,眼睛却也好似红了,人仍是僵着,即使李乘玉颤抖的手从他肩上绕过后背,慢慢环抱住他,把他抱在了怀里。

顾未辞的脸贴上心口时,李乘玉的泪也落了下来,一滴滴落在顾未辞发上。

李乘玉的心跳得很慢,和他的呼吸一样,已经到了停止的边缘。

“阿眷。”李乘玉挺直了背。

后肩的箭伤让他痛楚出声,他却仍然笑着,语气更是温柔到了极致。

他说:“你永远在我心里。”

片刻后,李乘玉的身子猛地一沉,所有的气力都散去了,他的双手从顾未辞的腰和肩上滑落,人也向前倒去,下颚靠在顾未辞的肩上,再无动静。

顾未辞一直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终于慢慢地抬起了。

他扶住李乘玉的肩膀,小心地让李乘玉在车厢的软垫上趴卧着,又从车厢的角落里拿出一个小金匣。

打开金匣,他拿出了里面收藏的秘果。

用水化开,那秘果竟然也像他曾为李乘玉寻来的萤月果一般,是漂亮的淡蓝色。

他放下化开的秘果,抬手试了试李乘玉的鼻息,面色更沉,而再不迟疑地拔出剑。

寒光闪过,右腕已愈合的陈旧伤痕又被划开,血一滴滴落入淡蓝色水中,把那淡蓝色一点一点变成了在这凄寒晦暗的天色里也似闪着金色光点的浅紫色。

他扶起李乘玉,把杯盏抵到李乘玉唇边。

但任是他再慢、再尽力拨开李乘玉的唇齿,那药水也任是没法被已失去意识、甚至气息已经几乎断绝的李乘玉喝下。

顾未辞的手指紧了紧,终于一仰头,自己喝下半盏秘果与自己的血化成的药水,贴向了李乘玉的唇。

*

后背很痛。

光线好亮。

心脉间只要醒着就每一瞬都不肯止息的凌迟痛楚好像消失了。

自己是已经死了么?

但怎么会闻到一抹松烟墨气?

耳边传来的“醒了吗”的声响让李乘玉想睁开眼,但却有些力不从心。

那声音是女子声音,不是阿眷。

但松烟墨气却依然存在,并不肯散去。

“我知道你醒了。顾未辞不在,别扮虚弱了。”

声音又再响起,同时温热的湿巾从他额上擦过,擦过他的眉间,又擦过鼻梁,把那他一直在留恋的松烟墨气隔绝掉了。

抬手挥开那温热湿巾,李乘玉终于也睁开了眼。

他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入眼的是陌生花样的窗棂,和窗棂外漫着春光的日色。

“怎么样?心脉是不是不痛了?”

他侧脸,看到了端坐在床榻不远处,施施然捧着本书在翻看的,洛听筝。

而他床边站着一个小厮,手上拿着一张浸湿的巾帕,显然刚才正是这小厮在给他擦着汗。

李乘玉怔住,向洛听筝问道:“阿眷呢?”

注:“愿为西南风”出自曹植《明月上高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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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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