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商叙白再次来到琼华楼,未见着月影,心知她应是在接待客人,正想着晚些再来,未曾想竟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巧,竟能在这里碰到,上次见面未曾询问,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裴渡川一身月白衣衫,在满室珠光宝气中格外清雅出尘,语气里也满是疏离:“裴家裴渡川,商大人,我是特意在此等你的,月影娘子出事了,她拜托我将这个交与你。”
商叙白一震,会错了意,猛地抬头,愣愣地接过裴渡川递来的香囊,脑海中月影的笑声似乎尤在耳边。是他害了她,若不是他要查,月影就不会出事。她虽是青楼女子,却最是有情有义,不该在这样的年岁仓促离世。
商叙白神情痛苦,记忆里积压的情绪被勾起。数年前,也有一个花一样的女子,因为他的固执死在他面前,死前还拉着他的手,只说“不要……”不要什么呢,商叙白没有听到下一句话,也再没有办法听到了。
裴渡川有些奇怪,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商大人想什么呢?月影娘子只是被人下了毒,好在我来的及时,眼下已无大碍,只是虚弱至极,无法见你罢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怪人,自己话还没说完呢,这人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反应如此之大,脸色突变,懊悔、痛苦、绝望,仿佛濒临崩溃,吓了他一跳。
裴渡川不禁猜想起来,莫非,商叙白与这个月影娘子有情?他试探着询问:“商大人可要有话与月影说,她尚未好全,我会再来几次,可替大人传话。”
商叙白听了他的话,松了口气,从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恢复了平静,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捏紧了手中香囊,摇头拒绝:“不必了,此事我自己来就好,不要再牵连任何人了。”
裴渡川原本还想询问,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就住了口,起身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商大人若是不舒服,我裴家的杏林馆就在前面拐角处。”
“多谢。”
裴渡川离开后,商叙白摊开手掌,手里香囊被捏的有些扁,他小心地打开,里面纸条上写着五个字——高家高宏文。
商叙白看向屋外的人群,若是他没记错,高宏文与祝筠曾经有过婚约,只不过祝家出事、祝筠从军后,他便退婚另娶了陆家的女儿,若说是出于嫉妒而污蔑于她也合情合理。
只是,高老爷官职不高,高宏文更是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之辈,按理说,高家并没有让流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的力量,也无法在京畿卫刚查到小乞丐时便无声无息地将人带走,此事定还有旁人参与。
想着这些,他人已到了高家门口。
“御史台商叙白,奉命查案,请通传。”
他亮明身份,不一会儿便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高老爷心中已是大惊,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客气地寒暄了两句,又让婢女端了热茶过来。
“商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案子要查?直说无妨,你我都是同僚,我定然全力配合。”
“高大人,我此次前来只是询问一些旧事,高大人不必如此。”商叙白语气随意问道:“听闻令郎与祝将军曾有过婚约?”
高老爷点头:“不错,不过五年前两家便退了亲,这事筠儿那孩子也是同意了的,犬子如今也已成亲,那婚约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起来不怕商大人笑话,因这退婚一事,如今我们两家也形同陌路,再无联系了。”
“我近日在琼华楼,听闻令郎常常在楼里饮酒作乐,看来对这婚事并不满意啊。”
“犬子不成器,我会好好管教的,只是这毕竟是家事,就不劳商大人费心了。”
商叙白伸展手臂抖了抖袖子,开玩笑般说道:“祝将军最近的传言,不会与令郎有关吧。”
听到这话,高老爷声音高了几分,语气急促:“怎么可能!犬子虽然游手好闲,但这等毁人清誉之事绝不会做。”
“这可不是毁人清誉这么简单,这可是,欺君之罪。”商叙白察言观色,心下已有判断,轻飘飘地又扔出一句,在“欺君”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犬子……”
高老爷还要说什么,高宏文忽从门外进来,气愤地指着商叙白:“你有什么证据说与我有关?便是大理寺,也没有空口白牙就定罪的!”
商叙白只垂眼看着杯中黄绿茶水,看也不看他一眼:“祝将军回京那日,你在琼华楼喝醉了酒,说祝将军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你万幸未与其成婚。这是京畿卫给的消息,难道还能有假?”
“京中都如此说,我凭什么不能说!何况,哪个好人家的女郎会跑到军营里去,她自己失了名节,还怕别人说么!”
“那日京中传言只在贩夫走卒,尚未传至青楼乐坊,而之后流言四起,你敢说不是你让琼华楼的花娘们传出去的?”
“说来说去,商大人不过是猜测罢了,若是有证据,大人早就让刑部来抓我审讯了,您讲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认下这罪名吗?我偏不认!”
“你当真以为,我找不到那些小乞丐?”
听到小乞丐三字,高宏文心下一震,他确实找了京中小乞丐助他散播流言,可找不到是什么意思?那些乞丐不见了?
虽然疑惑,但总归于他有利,他干脆装傻:“什么小乞丐,我可不认识。”
“高郎君不愿承认,在下只能先行告辞了,等找到证据,下一次来的,可就是刑部的同僚了。”
商叙白不欲与他争辩,站起身来向高老爷行了一礼,不再多言,缓步离开。
高老爷见他走远,无力地瘫在椅内:“本来还想瞒一瞒,趁事情没闹大向陛下求个情,现在看来,唉……”
高宏文仍是不服气:“爹,我不过说了祝筠几句坏话,让人传了传,哪至于如此严重。”
高老爷只觉疲惫,看着自己儿子,他怎么不想想,就他那点手段,能将此事传的如此之快?他或许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可背后之人却一直在推波助澜。
唉,家门不幸啊,出了个蠢货。
这时,几方都遍寻不见的小乞丐们,正一个个横七竖八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内。房间应该是在地下,没有窗户,也没有火烛,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
阿狗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见有人给了他一只大鸡腿,他馋得口水直流,抓住鸡腿就咬了一口。
“啊!”旁边的阿猫手臂一痛醒了过来,一嗓子把其它的小乞丐也都吵醒了。
阿狗睁眼,下意识还抓着梦里的“鸡腿”,被阿猫一把甩开,浑浑噩噩地适应着漆黑的环境。
“这是哪里?”有小乞丐忍不住开口,声音颤抖。
没有人知道这是哪里,自然也没有人回应他。
恐惧在黑暗的环境里蔓延,有人忍不住开始大声喊叫:“有人吗?我要出去!这是哪里!”
阿猫轻轻扶着自己被咬的手臂,脑子飞快转动,一边回忆一边推测。
先是有人给了他们一些吃的,让他们聚在一起时说说那位祝将军的坏话,然后又有人,给了他们许多银子,让他们换了干净衣服,去饭店、茶楼这些人多的地方,再然后,他们回到栖身的破庙,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果然,钱不是这么好赚的啊!阿猫忍不住叹气,一边伸手一边问:“阿狗,你在吗?”
“我在,我在这里。”阿狗听到声音,摸索了一番。
漆黑陌生的环境里,二人终于握住了对方的手,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让他们心中稍稍安定。
有小乞丐喊叫了半天,不仅没人理会,还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频频咳嗽,又叫了一会儿,终于没了力气,不再说话,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地下沉寂一片,上面却是花木繁茂,美人如织,笑语连连。
一个样貌清秀的男子在榻上半卧着,身侧美人或站或跪环绕一圈,怀中还搂着一个身着红色纱裙的舞女。
初春的风有些微寒,那女子的纱裙却只能堪堪遮住重要部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往男子怀里钻了钻,将手中的酒杯递至他嘴边。
身旁的侍从不敢抬眼,低着头向男子汇报:“郎君,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多使了些银两,在京中各处散播祝筠贪功欺君之事,现在大功告成,那些小乞丐都关了起来,听凭您处置。”
男子借着舞女的手抿了口酒,并没将侍从的话放在心里:“嗯,你倒是细心,其实不抓也无事,就算御史台有人查到了,他敢指认高家,难不成还敢指认我长孙家不成?”
侍从忙应声:“郎君说的是,那这些小乞丐可要放了?”
长孙虞这才将目光从美人身上收回,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阴鸷:“都进了我的春山苑,哪有放回去的道理。”他声音不大,落在侍从耳中却如同天上惊雷。
侍从顿时一身冷汗,这位郎君年纪不大,却是真正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在长孙府时,他还会有所顾忌收敛一二,在春山苑中,就完全随心所欲释放本性了。
春山苑自建成以来,无论是买来的仆从婢女,还是强掳来的无辜男女,不知多少人都化作了花泥。是以在这里,许多难以存活的名贵花卉都开的极盛,妖艳美丽,如同人血。
律法铁条?在春山苑,这位长孙郎君就是所有人的神明。生杀予夺,只是一念之间。
“郎君~”长孙虞怀中的美人用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半个身子都往他身上靠了靠,撒娇道,“上次人家身边的婢女,您说杀就杀,现在都没人敢来伺候人家了。既然都进了春山苑,不如先选几个顺眼的给人家挑挑可好?”
“哦,我竟不知,竟还有人敢怠慢你不成?我把她们都杀了,再给你换一批乖巧的,如何?”
“郎君真是的,真要如此,人家怕是要睡不好觉了。不过几个小童罢了,郎君便是杀了,也不肯赏给人家么?”
长孙虞轻轻抚过美人细腻柔滑的面庞:“瞧你说的,赏你便是,不过,可有奖励?”
美人娇羞地低下头,抿唇一笑,天地失色。长孙虞哈哈一笑,一把将美人抱起,入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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