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多好多秘密

......

等打发走曹幺花,李隅没急着回杂肆。她抬头望了望天,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往夜街一扫,基本认不清人脸。

于是李隅掉了个头,在稀稀拉拉的叫卖声里,溜达着往西山走去,她要花点时间整

理思绪。

柳城位于恭洲西南部,四面环山,路很难修。俗话说想致富先修路,所以柳城肉眼可见的很穷。是以外乡人基本不到这儿来。

李隅是个例外,她是十四岁偷跑来柳城的。奋斗了五年整,总算是在柳城生了根。

李隅,今年刚十九,原先是爻郡人,是个孤儿。

现在在柳城靠贩卖杂货、给人代笔为生,偶尔当个市偷改善生活。

为什么会来柳城?

刚来那会儿,街坊邻居都这么问她。突然来了个外乡人,大家都很好奇。毕竟爻郡可没柳城穷,傻子才会选这里。

每当这时候李隅就憨笑着摇头转移话题,力求落实自己的傻子名头。

傻子就傻子呗,总比黑户好听。

是的,李隅是个偷渡的黑户。

李隅是孤儿嘛,孤儿没点幸运值是活不成的。

刚好她就挺幸运。她是在一个冬夜,被装在木桶里顺着江水飘下来的。

眼见死路一条时,河边却正好有个媳妇在浣衣,那是李家媳妇。她刚生下个儿子,奶水也足,于是顺手就把李隅捡了,随便起了个“李愚”的名字,把她养大了。

但幸运也不多,因为李家人原本的打算,是让李隅做自家童养媳。

自然也就不会对李隅太好,李家以救命恩人自居。平日对她动戈打骂,她干着最累的活,受着最闷的气。吃不饱饭睡不好觉都是常有的事。

这些李隅都忍了,也极少反抗。就当还债嘛,这点自觉是有的。

直到及笄前夕,直觉让她那段时间干完活了不去睡觉,而是天天扒在李父李母墙头偷听。

这一听还真给她扒出了东西,俩老东西果然没憋好屁,打算在及笄当天把李隅药晕后,送到自家耀祖床上生米煮熟饭。

李隅对此一点儿不意外,她只微微一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然后毫不犹豫卷起偷攒的银钱,以及提前做好的假户籍——李家人没给她登记过户口——连夜跑路了。

她怕被找到,也为了活命方便点,还装成了男人。

这就是她第一个秘密了。

她李隅,是个女扮男装的黑户。

如果只有这些,最多不过是命运比旁人曲折了些,故事也没什么说头。

可她偏偏就不止这么点倒霉,她还有第二个秘密——

她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是个蓝色的星球,虽不能说高度发达,但也挺有人文主义。

在那里,她虽不巧也是个孤儿。可前脚才刚被丢弃,后脚就被好心人捡了送往福利院。

好心人姓李,福利院让她跟着那好心人姓,起名李隅,平安活到了十一岁。

眼看马上就能摘下红领巾了,睡醒一睁眼,李隅傻了,自己变成了婴儿,还蜷在一个狭小木桶里,周围就是滚滚江水啊!!

这种情况对她一个小学生来说,实在太超纲了!直到木桶被李家人拾起,她用婴儿的眼睛惊恐打量着周围。

平矮落后的建筑,人们层层叠叠的穿着,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用蓝星的话来说,她这是穿越了,还是天崩开局。

她来自现代,看过武侠小说,加上孤儿的早熟,李隅强迫自己理解目前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这具婴儿的身体里住了个异世小学生的灵魂?

那原先这具身体的主人呢?和她交换了吗?在另一个世界,会有一个婴儿到她十一岁的身体里吗??院长妈妈会发现不对劲吗?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隅依旧惶恐。婴儿行动能力有限,李隅只能从周围人交谈中获得信息。

最开始她连大白话都听不懂,这里人的发音和蓝星不一样,一直等到牙牙学语的年纪,才终于能听懂他们的只言片语。

她偷听的越熟练,越是惊奇,因为据她所知,蓝星所有历史记载里,都没有和此地相符合的地方,这里是一片新的大陆。

这个结论,她当然不是靠小学生知识储备做出的。

是她一次偷听时,发现这片大陆拥有“灵气”,凡人甚至可以修仙!

修仙!李隅害怕之余,还有点小小的兴奋,她在蓝星没什么牵挂,又恰好处在这个年纪,觉得自己就是天命之子啊。

她得意之余,又怕被人当妖孽烧了,学舌、行走时还特地比同龄人慢了一点,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毫无必要。

因为等稍长大一些,她马上就被李家人的刻薄、世道的混乱弄的十分麻木,更没有任何机缘降临在她身上。

这世界毕竟不是遍地修士,凡人占了更大的数目——

在爻城,她接触不到任何修仙门槛。只能打听到一些其他消息:

这片大陆名为云栖界,共计四个大洲,底下郡县无数。自己生活的这块地就是恭洲。

一个人若有根骨,身体可以联系天地、吸纳灵气,极限有多强得看根骨多给力、机缘多走运。

听说强者修到最后,可与天地同寿,弹指间便覆灭一洲,五感能感知任何角落,乃至飞升上界成神——这就是李隅最感兴趣的修仙。

但若是一个人灵根不足,却足够有毅力,也可以练习身法和武学,融会贯通后拥有内力,虽和修士不能比,但吊打凡人还是可以的。

最后就是凡人了,凡人没什么好说的,李隅一点也不感兴趣。

云栖界隐隐分成三股势力,分别是朝廷、江湖、修士。修士虽强悍但数量稀少,所以争纷多的还是前两者。

朝廷管辖着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个个趾高气扬;江湖人士抱团且神出鬼没。

每一派都离现在的她太远了。

于是她认命地先解决眼下生活。

别小看小学生,小学生也有察言观色的能力,李家就明显不是个善的。

于是李隅按李家要求打零工时,会偷留下不起眼的零钱,以备不时之需。日积月累十二年,数目逐渐可观起来。

她没有贴身放着,而是层层包起来,跑到李家后山,随机挑个老祖宗把人坟冢刨了,又把银钱埋了进去。

李隅平日一直温驯木讷,从没人怀疑她会偷跑,先不说李氏对她有养育之恩,就说她,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孤女,又能跑到哪去?

她也不和同龄人玩耍,一有空闲就乔装成少男,打听江湖人士。不知道被骗了多少轮,几经辗转,在十二岁那年,还真让她找到一个真货。

真货不告诉李隅姓名,只教李隅喊他大侠。

大侠说欣赏李隅的贼眉鼠眼,答应帮她了。李隅那张假户籍就这么来的,当然李隅本人对此评价不置可否,还暗暗诽腹此人毫无眼光,怕是不靠谱。

两人熟识后,李隅发现大侠和其它江湖骗子不同,是有本事的。于是终于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帮我办一张朝廷也查不出来的假户籍,我用我的所有银钱换。”

然后大侠极其嫌弃地瞧了那堆有零有整的铜板,让她自己留着。然后说这事儿我帮你办了。

等大侠抖着二郎腿,捏着鼠毫毛笔问她,要在户籍上起个什么假名时,李隅思考了很久。

侠从一开始的好心帮她想,起了几个名字都被她否了,到最后大掌一挥,拍得李隅一个踉跄:

“墨都要干了!你能不能快点!”

李隅嗷嗷跳起来喊疼,说自己想好了!

“就叫李隅!”

“李愚?有差别吗。”

“不是!”李隅蹲下,挑了根树杈歪歪扭扭写了个隅字在地上,给大侠看。

“哦?李愚,起个这么像的名字,你不怕被发现了?还是说……你对现在有留恋啊?”大侠饶有兴致,随手转了转笔。

“……就叫李隅。我疯了吧,留恋那群豺狼?只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而且……”李隅心惊肉跳盯着他帅笔,生怕他把墨甩到假户籍上。

“我会逃的远一点,不叫他们找到。”

李隅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其实她也知道这理由蛮牵强,是件容易翻车的蠢事。

但她想多留下一些在蓝星的痕迹。

她今年十二岁,比刚穿越时还大一岁,加起来已经活了二十三年。

时间太久了,她已经很少想起在蓝星的日子了。最初那几年,她会一边干活一边怀念蓝星的一切,人情、科技、食物。

到现在,她回忆起蓝星的手机,居然连按键都不太记得了。对于回家,她不再抱有幻想。

但她不愿忘记自己的来处。

最后江湖客没对她的坚持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非常奇异的看了她一眼。

目光似嘲讽似赞赏,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随后话锋一转突然开始教她女扮男装怎么才更逼真——

直到跑路那天,这一切才终于结束,天光大亮。又在柳城摸爬滚打五年,她也从一个根正苗红的小学生,进化成了泼皮无赖。

李隅吊儿郎当插着兜往山上走,对此毫不羞愧。

羞愧什么?这又不是她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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