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和服装老师赶过来给简辽燃收拾行头。周蓑云识趣地退到一边,盘哨拎了一套衣服过来,说:“旧衣服,将就穿,别耽误下午的事。”
周蓑云看皮裤和铆钉皮带,笑:“迪斯科风格啊,我没试过。”
“哨爷,你笑什么?”姜随过来跟周蓑云交代音频用最后一版的事。
盘哨摆摆手。
周蓑云却出声阻止:“先别提交,我在音频上加个东西。”
姜随大惊:“现在哪有时间加东西?”
周蓑云:“先给个模拟音,正式演出再换。”
姜随云里雾里,一再求证不会更改整个编曲,周蓑云保证一切照旧,他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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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学校大教室里,导演站在白色挽联下面,振振发言:“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在年轻,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在座各位将继承凌晨野的精神,走向新的辉煌时代。”
姜随坐在最后排,跟周蓑云嘟囔:“一个反抗时代的歌手死后被当作年轻人学习的标榜,好讽刺。”
周蓑云:“他那不叫反抗时代,他只是反抗自己的生活。别给人家造高台,让人家下不了台。”
姜随不满了:“那他是不是走在时代前面,为啥不能代表一个时代?”
周蓑云:“他代表的只是一种共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右手边李经颂窃窃笑,转过头来,很不屑:“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有想法,恨不得上去说?”
“你别说话,有回响。”周蓑云懒懒搭理他。
李经颂:“哪儿有回响,我又没用麦。”
周蓑云:“我是说你脑子里有回响。”
李经颂:“为什么?”
姜随忍住笑,解释:“兄弟,因为那里面是空的啊。”
李经颂艹了一句,程万代提醒他,摄像机正拍他们。
摄像机在场内旋转,找一个落点。
腾墨飞端正坐姿,提醒队友:“要找人起来发言了,点到你们,记得带上十组的队名和口号。”
现场没有大屏幕,光靠导演来点名。
所以,当导演喊:“十一组的周斯余,你起立。”
几台摄像机立刻转到他这边,梅心乐立刻将直播镜头放大焦距,让周蓑云的帅脸清清楚楚怼在屏幕里。
直播间乐了——
[学渣校霸要发表感言了。]
[有请没有读完九年义务教育的臭鱼烂虾上台。]
[周斯余你不说话就行。]
[大家仔细听!]
……
导演让人把麦递给周蓑云。
周蓑云站起来,一身复古装束,跟PPT上凌晨野的穿着风格无限接近。
导演:“你纪念前辈的诚意是所有选手里最大的。”
周蓑云纯良无害地微笑:“当然,这套衣服我提前很久就准备好了。”
导演:“那你做好继承凌晨野精神与创作热情的准备了吗?”
“我会努力的。虽然现在是渺小的沙尘,但站在凌前辈这样的巨人肩膀上,一定能随时代的春风飞舞得更高。”
下边的人有喝彩,有偷偷嘘他的,一个搞音乐的人说话一板一眼,太装了。
导演听了乐呵呵,这段能播,一定要播。
他又说:“我给你出一个小挑战吧,即兴写两三句歌词,来表达你对凌晨野的纪念。怎样?”
李经颂立刻幸灾乐祸起哄:“他答应了。周斯余牛逼。”
“牛逼。来一个、来一个。”其他组的选手高声鼓掌喝彩。
周蓑云坐在最后一排,一站起来,五十多颗人头黑压压在硕大直射的强光下,像飘荡无序的波纹。穿透波纹,投影屏幕上,凌晨野的旧照像一轮逝去光华的月亮。
周蓑云望着逝者宽容世人的光,心也没那么躁动了,屏住呼吸,迅速在脑子里编排几句跟凌晨野有关的歌词。
他仍听得到李经颂和腾墨飞说:“瞧他那样,心里肯定在喊爸爸救命。”
文帝度和沈竹意说:“这题你会吗?”
沈竹意嗯了一下:“以前有位泰斗喜欢考我即兴创作,练了一阵子。”
文帝度觅到知音,深有体会地感慨:“我也在课堂上被考过,五分钟写一首歌,极限操作。”
导演给梅心乐打眼色,让他别拍周蓑云,如果现场编不出来,后期可以加几个采访镜头,缓解一下尴尬。现在直播镜头应该三好学生们,最好拍出他们姿态舒展,神情松弛,一听就有写出一千字腹稿的自信。
所谓没有矛盾,节目组可以创造矛盾。
梅心乐装看不见,慢慢将镜头拉远。
“我想好了。”周蓑云举着麦,手和声音没有颤抖,说明心态很稳。梅心乐又放大他的上半身。
许多人探着脑袋,一副听你怎么编的八卦。
周蓑云声音并不大,但清晰,念道——
“年少天高,无畏凶狂,
攒一把黄粱,装填嫉俗胸膛,
再攒一把吉他,对峙厄运与饥寒。
赤足四野,葬饲生活与豺狼。
物质偏瘫,唯有音乐不死,精神彻夜放荡。
无数个寻常,瞬间被名利焦烫。
俯望楼台之下,追随者勇壮。
追随者啊,
人生是报纸包油条,信封装银饷,
他们可以清算你的钱包,
可是,
没有人可以夺走你的灵魂,恶魔,天使,你爱的人。
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灵魂,恶魔,天使,我爱的人。
引燃灵魂,扫清迷惘与呻吟的寡欢。
归来好去高山,
温酒酬送孤胆。”
……
周蓑云念得慢,直播间收音也清晰,网友普遍质疑——
[真是即兴创作?周斯余的反应好快。]
[有没有可能是背稿?]
[试过了,AI写的答案和这个不一样,认证不是当场用AI写的。]
[欣赏能力有限,但听出押韵了。光他张嘴能念词这个事来说,我就服了。]
[有没有专业的乐评人出来说两句?这是好还是不好?]
[无论好不好,我记住了报纸包油条,油条能吃报纸能扔。]
[我喜欢他念词的样子,而不是词,但我也喜欢词,所以我喜欢词里他的样子。]
[周斯余一念,文艺病出现。]
[周斯余不念,杠精就犯贱。]
[周斯余念不念,关你们几条毛线?]
……
导演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缓缓评价:“借用词里的意思,在座各位都是赤足四野的孤胆英雄,正在走凌晨野曾经走过的艰难的音乐创作道路啊。”
“还有问题吗?”周蓑云急于坐下。
“啊,没了。”导演看向许浚如:“许老师怎么评价周斯余刚刚这个词呢?”
许浚如带了麦,笑容展开、心满意得:“不管别人喜不喜欢,我喜欢死了。简老师觉得呢?”他竟然喊麦隔壁的简辽燃。
“嗯。”简辽燃起立转身,身姿昂扬,但声音懒懒:“两句话。第一句话,这词里有强烈的个人态度,我很喜欢。第二句话,我们组的人压力很大,要加油。”
后边一张张或看热闹或维持风范的面孔同时看着他。
简辽燃的目光在最后一排周蓑云的脸上寻找一种类似音乐碰撞的信息,比如短暂的互相欣赏,瞬然的惺惺相惜,或者只是简单的喜悦。
但都没有。
周蓑云只是直白稀松地说:“谢谢两位老师的点评。”
犹如一个走神的学生,心思还纠缠着未知的情绪。
纯粹,有态度,容易被作品影响——这是做音乐时的周蓑云。
简辽燃似乎又认识了他的另一具皮囊。
直播镜头顺着他的视线,捕捉后排的反应。
文度帝推攘一下低头的沈竹意:“镜头来了,四组气势拿出来。”
沈竹意今天没带隐形眼镜,无框眼镜悬在鼻梁骨上,面容些许苍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文帝度善解人意:“简老师那么说,可你不用压力大,我们也是很好的。”
“我胃疼而已。”沈竹意捂住胃,无意放长目光,没在前方看到简辽燃投来的掩饰或滚热的视线。
他又扭头对文帝度说:“而且我不喜欢作比较。一直望着一个目标很累。”
同组的人说:“周斯余还不至于当一个目标吧。”
沈竹意谦逊微笑:“他没系统学过乐理,乐器也是半生不熟。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没有的人要清醒,不能轻敌。”
文帝度:“你是指天赋吗?”
沈竹意摇摇头:“天赋以外,人还有基因、出身、容貌、音色等等。”
文帝度意外赞同:“网上说他穷乡僻野刁民出身,如果是这样,那他也是够励志的。”
沈竹意冷笑一下,又垂下头,揉着自己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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