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明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坐在这里陪着他,薛简的情绪似乎好了些许,只是不多,甚至不足够让他把包裹在身上的毯子移开。
“崇哥…我们分开吧。”
薛简说出这句话,不似一时兴起,好像是深思熟虑过无数次以后,实在是压不住了,才放任自己把这句话说出口。
崇山明慢慢的转过了头,薛简避开他的眼神,不肯看他。
“我不想等…等着那个结果来把我们分开。”薛简难得剖析自己的心绪,逼着自己从坚硬的蚌壳里缩出一个头来,给崇山明一个交代。
“如果我真的感染了,到时候肯定…肯定要分开的,可是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又是因为生病了才…才失去你,所以不如现在先分开…”
“薛简。”崇山明拉下了围在他头上的毯子,“又…是什么意思。”
薛简咬了咬嘴唇,“你…你知道的,我小时候被收养过。”
“爸爸妈妈…他们对我很好,给我买新衣服,还会抱着我,哄我睡觉。”
“可惜后来我生病了。”
崇山明神色微怔,“哮喘吗?”
“嗯。”薛简点了点头。
“当时以为治不好了,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健康的弟弟,所以我就回孤儿院了。”
薛简用手把毯子绞了起来,越说声音就越低,“生病很麻烦的,会给你添很多麻烦,这次和哮喘不一样,以后也不能和你做了,也不可以亲你,抱你了,会传染给你的。”
“我也不能做布丁给你吃了。”薛简的眼泪无声的落到了毯子上,他吸了吸鼻子,抽了一张纸,装作是擦鼻涕,把眼泪一起擦掉了。
“你还会遇到很多人的,他们全都会比我好,比我健康,比我优秀,比我会照顾人,比我的见识广,不需要你弯下腰来爱。”
“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吧,哥哥。”
薛简凑了过去,隔着毯子抬起手,摸了摸崇山明的心口。
他说,“这里装过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果你没有感染呢。”
薛简听到这句问话,眼睛闪了闪,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结果。
“可是,我…”
“可是你向来运气不好,就算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你也觉得会落到你的身上。”
薛简笑了一下,眼睛红着弯了起来,“是啊,我一向很倒霉呀。”
“所以你要为了那个不到0.01%的可能性,和我分开?薛简,我不能接受。”
薛简愣了一下,忽然说出了一句,“可是本来也没有多久了。”
崇山明听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最后两场戏,我就要杀青了。”薛简的神情有些木然,慢吞吞的讲着话。
“杀青了我就会离开剧组,不能陪着你了,以后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再遇到,到时候我们不就结束了吗。”
薛简想起来那五百万,急忙又说了一句话,“哥哥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的,如果在公共场合遇到,我就装作和你不熟,不会…不会影响你什么。”
所以封口费,分手费,我还是要的。
后半句薛简当然没敢说出口,不过暗示到了这个地步,相信崇山明也听懂了。
薛简自认没有亏欠崇山明什么。
他尽心尽力的对他好了,崇山明说想要听话的,薛简不敢不听话。
烟也戒了,锁也戴了,钥匙也放在他那里,多少次夜半悄悄的红了脸,抱着崇山明蹭一蹭,求了又求。
崇山明静默了下来。
他看向薛简的眼神,让薛简看不懂。
像平静沉寂的岩浆,碰不到就感受不到有多灼烫。
“薛简,你太会伤人了。”末了,崇山明笑了笑,“原来你没有爱过我。”
薛简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不明白崇山明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不是对所有人都肯掏心掏肺。
厉文谦之后,他觉得全天下的男的都是傻逼。
如果他没有爱过崇山明,怎么会甘愿俯首,又一次把自己放置在受到控制的角色中。
好喜欢哥哥,好喜欢好喜欢的。
他那么拼命的想演好这个角色,也是为了在将来,太思念他的时候,还能为秦风和周宸落一次泪。
为了在往后的日子里,还有故事可以说。
“我爱你啊。”唯独这句话,薛简想要辩驳。
他爱到不忍心让崇山明被他拖累,爱到每一刻都幸福到酸涩,爱到做梦都梦的是自己功成名就。
《少年鸦渡》没有被剪的面目全非,他不仅获得了提名,还拿到了最佳男主角。
没有被厉文谦骗,没有负债累累。
他邀约不断,拍了很多出彩的戏,大家都爱他,片场里有独立的化妆间和休息室,化妆师和道具师对他都是笑脸相迎,导演会说,没发挥出你应有的水平啊,薛老师,我们再来一条吧。
后来甚至还轮到他挑起了剧本。
他的物欲不高,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就是吃得饱住的暖,有几套体面的衣服去参加不同场合的活动。
所以他也不会花什么钱,这样就可以攒下来很多,这样就也能去一趟拍卖会,买些配得上崇山明的配饰,而不是把一个虽然好看,但是并不华贵,有些拿不出手的袖扣送给他。
他会在某个颁奖典礼上和崇山明偶遇,鼓起勇气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请他吃饭,然后把天底下最好看的东西,全都捧到他面前。
再然后,他才敢去幻想一些地久天长。
能鼓起勇气站在他的家人面前,说一句我也不差的。
虽然没办法给他一个孩子,但是只有和我在一起,他才会幸福。
但是这些都不可能的。
薛简只会是那个孤儿薛简,那个连名字都不配和他放在一起被提及的薛简。
演的再好他也只是一个男四男五,哪怕靠崇山明还完了500万的债,还有6000万的解约金。
500万他觉得对崇山明来说不算什么,所以就算恬不知耻的拿了,他也能忍着像吞沙砾一样的感觉,拿了就拿了。
6000万太多了,换任何一个人,他都觉得自己不值得。
虽然可能实际支付的没有那么多。
薛简不知道还要再攒多久才能攒够找律师的钱,不知道还要再蹉跎几年,才能攒够打完官司以后剩下的解约金。
到时候,他最好的年华就已经过去了。
崇山明怎么可能等着他呢。
更何况他还有可能会感染艾滋病。
到时候允不允许他拍戏还不知道,薛简宁愿回去恶心厉文谦。
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他真的感染了,他就跑去找厉文谦,和他说,我现在回心转意了,资源给我,一哥的名头给我,我陪你睡,你要吗?
想到这儿,薛简都有点想笑。
是避之不及还是视他如洪水猛兽,他还真想看看那张伪装深情的假面被撕烂是个什么样。
夜幕低垂,今夜无月,外头是一片寂寥的黑。
薛简踉跄着站起来,打开酒店配的小冰箱,掏出来了他前一天刚做好的布丁。
他每天不厌其烦的去借用人家的烤箱,以示抱歉,只能给酒店餐厅后厨的人都分一分,每天都做满满一冰箱。
薛简把它捧到了崇山明的面前。
心脏并不觉得痛,只是木木的,空空的。
“哥哥,这是昨天做的新口味,还没来得及给你,你尝一尝吧。”
崇山明嘲弄的笑了一下,声音也喑哑的如同外头低沉的夜空。
“这是什么,断头饭吗?”
薛简之前觉得还是程左礼讲话更像针,崇山明虽然和他流着一样的血,但是骨子里其实是温儒的。
现在看来,薛简只是没见到崇山明平时在人前的另一面。
简直和程左礼如出一辙。
“哥哥,你不要这么说。”薛简鼻子一酸。
他最受不了崇山明对他这种态度了,感觉难受的要死掉了。
“我没有弟弟。”崇山明的声音冷的能掉落冰碴。
薛简心脏一缩,手也颤了一下。
“哦…”
他下意识的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以后不叫了。”
眼眶还没来得及再红一次,头忽然被扬起。
崇山明一手轻轻的攥着他的头发,一只手贴着他的脖颈,用不容反抗的力气握着着他。
一个铺天盖地的吻。
薛简猛烈的挣扎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咬,又想到艾滋病是怎么传染的,生生止住了,唇齿半点儿都不敢动,只能用手臂无力的推拒着。
一吻毕,薛简发起了脾气。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和崇山明讲过话。
“崇哥!你…你疯了…吗。”
忍的好好的眼泪落的都来不及擦,薛简慌张的丢掉毯子,找纸杯给他倒水,塞到他手里,让他漱口。
崇山明手里握着纸杯,慢慢的收力,水痕落满手背,无声流淌。
薛简边哭边道:“要是你感染了怎么办!你大好前程…你那么好的人生,有那么多在乎你的人,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能不珍惜。”
“那你呢。”崇山明忽而平静的问他。
“你扑过来替我挡住针头的时候,想过自己的人生吗。”
“我没关系啊。”薛简想也不想道。
“我一个孤儿,我不在意,没有人会在意,而且艾滋病…艾滋病也不一定会死,好好治疗还能活很多年,我没关系。”
崇山明听完这句话,又一次按住了他的头。
濡湿的眼泪蹭到他的眼睑,这是一个绵长又汹涌的吻。
他的牙齿在用力,挤压着薛简的全部空间,把他的舌头逼到无处可去。
他划伤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薛简的舌尖,迫使他与自己交换血液。
薛简拼了命的挣扎,挣到手腕都泛了红,最后用力踩在他的脚背上,崇山明才与他分开。
薛简气到发抖。
“你觉得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吗?”崇山明抬手擦掉嘴边的血迹,慢慢抬起了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表情并不疯狂或阴鸷,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笃定。
“我不要风,也不求雨,如果老天真的如你所说的偏爱我,它就会让我们平安。
“如果你觉得,自己倒霉到连0.01的概率都会碰上,那就加上我的所谓好运,我来陪你赌一局。”
崇山明眯了眯眼,继续道:“我确信我们会赢,所以我all in。”
薛简刚要开口,崇山明的神色又忽而变的讥诮,“就算赌输了也没关系,艾滋病而已,不一定会死,好好治还能活很多年,对吗。”
薛简静默无声,半晌才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崇哥。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
崇山明揽住他的肩头,以一种包裹的姿态,把薛简圈在怀里,让他无处可逃。
“没人的时候,要叫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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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没有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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