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娘近日总也心神恍惚,想着也是添香油钱的日子了,打算去慈安寺一趟。
每每跟“章云娘”聊聊,她的心里便能多一份宁静。
她不想与太多人建立联系,却在无意中与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了关联。
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如果有机会返还,她希望是原装返还,不论是物理上的,还是情感上的。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使用这具躯壳多久。
如果某一天,她突然消失了,原主人又突然从沉睡中醒来,面对着陌生的人,陌生的一切,想想就会很崩溃。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很好的克制,减少与这个世界的关联。
如今,她发现渐渐有做不到的趋势了。
旁人给予了她太多的善意与关爱,不能不回馈,可回馈就会加深羁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尤其这一次,从心底上来说,她还真的挺想与阿米娜一起去塞外瞧瞧的。
难得的有熟悉可靠的人在身边,跟随商队,安全也有保障。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好。
去塞外一趟,少说没个几年,很难再回到京城了。
若是中途她不在了,章云娘从沉睡中苏醒,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与人群,最最主要的是语言还不通,她又极度的社恐,心里将多么的恐惧与惊慌。
郢州幅员辽阔,她在境内游玩也就是了。
她面对着章云娘的长眠灯,絮絮叨叨叙说着最近三个月发生的事情。
认识的人,发生了些什么事。事无巨细,她一一道来。
她每三个月来一次,就是为了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告诉章云娘。
“章云娘”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对这具身体的一切享有知情权。
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在这里絮絮叨叨,又能起什么作用。
不过,想这么做,做就是了。
时日久了,她有时候也会模糊界限。
不知道自己是章云娘,还是杜若祎。
“云娘啊,我到底是谁呢。”
一声轻叹,她双手合十,跪下叩拜。
“今天就到这,我下次再来看你。”
章云娘走后,一个人影从外面进了来。
来人走到刚刚章云娘待过的地方,赫然便看到长明灯座上雕刻的“章云娘”三个字。
在长明灯旁,还有一个小挂牌,上书“杜若祎”立。
结合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来人脸上满是迷惑,渐渐又转为明朗。
来人双手合十作揖,在原地待了很久。
人果然是需要倾诉的,离开寺庙后,章云娘心里又轻松了。
蹦蹦跳跳往回走,却被前面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陈信叙,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一绿衣女子紧紧抓住男子的衣袖,泪流满面,手上青筋暴起,生怕稍不留意,便会让男子走脱。
“我有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馨儿,不要闹了好吗?我们回去好好说。”男子温声哄着,想将衣服从女子的手里拽出来。他想让女子吃点苦头后妥协,不要再闹了,这些日子特意避着她。
一个家道中落的孤女,不可能做他的妻子。
等她做了妾,深宅大院,自然好拿捏,不想见到她,关起来就是。
“你还要骗我?还想骗我?我们的婚约尚未解除,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求娶刘家小姐,你置我于何地?”
“馨儿,不过是个妻妾的名分,刘家小姐心地善良,会待你如亲姐妹,你不要再闹了。”
“有婚约在先的是我们呀,是我们呀。如今,你要我做妾,你怎么可以要我做妾。”女子一字一句咬着牙述说自己的不甘心。
“李家现在是什么光景?陈家的少夫人,怎么可以是一个破落户,我爹娘不会同意的。”
“你患了眼疾,陈家不管你,我为了给你治病,花光了父母留给我的积蓄,你现在眼疾好了,嫌我家道败落了?你就是个畜生。”
“是,是我对你不起。馨儿,不要闹了,把孩子打掉,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我绝不做妾,绝不。”女子泣不成声,她父母双亡,本以为未婚夫是她此生的依靠,没曾想,她付出了一切,到最后,一无所有。
陈信叙将女人抱在怀里,“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有了我的孩子,除了我,谁还会要你。不要闹了,今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再有不甘,你也是他的人了,不跟他,还能怎么办呢。”
“姑娘,放下过去,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就算当妾,也还是有个归处。姑娘,认命吧。”
李馨儿听着周边人的言语,心里越发的寒凉。她到底要怎么办。
当初,她被哄骗着卖掉了祖宅。被赶出陈府后,暂时寄居在寺庙,如今竟是连个栖身之地也没有。
薄情之人,就算是死,她也不要。
她一把将人推开,“陈信叙,此生是我瞎了眼,为你耗尽家财,为你毁了闺誉。哈哈哈,我要用我的血,你陈家的血脉,诅咒你陈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姻亲败落,永坠畜生道。”
一声闷哼,李馨儿的腹部,已被匕首刺穿,不断涌出的鲜血沾湿了布料,逐渐滴落在地上。
“陈信叙,你卑鄙无耻,背信弃义,我诅咒你,用你的子嗣诅咒你,不得好死。”
李馨儿站立不稳,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溅到了陈信叙的衣服上,场面太过于血腥,他呆立在原地,就直呆呆地看着为他付出真心的女子走向死亡。
变故发生太过突然,人群瞬间向外散开了几步。这会儿出了人命,众人也害怕了,有外圈的人,去报官。
章云娘一直在人群外,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不多时,巡逻的守卫过来了,不断驱赶聚集的人群。
章云娘心下唏嘘不已,透过人群的缝隙,她仅能看到一角翠绿的布衣,还有洇红的血色。
“瞎子一旦恢复了视力,第一件事便是扔掉他手里的拐杖。这李家姑娘也是个烈性子,哎,可怜呐。”
“谁说不是呢,一个人被另一个人见过曾经最不堪的模样,一旦爬了起来,自然想将过去的污秽洗刷掉。”
“你想想,若是你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普通的吃喝拉撒,都需要依靠旁人,在这过程中,还不知道出了多少糗。只要见到那个人,就会想起曾经无能为力的难堪,想要忘记的忘不掉,是个人也受不了啊。”
“人之常情,尊严被践踏,是个男人想起来都会受不住。”
“况且李家已经败落,若是娶了李家小姐,就失去了与高门联姻的基础。要怪就怪那李家小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拧不清事儿。凭她的身份当不了妻,当个妾也衣食无忧,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你们这是什么话?男人忘恩负义,怎么变成了女人的不是?”男人们为陈信叙辩解似的发言,惹得周边女性义愤填膺。
“这人心呐,最是不可靠的东西。这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那又如何,陈家有钱有势,过不了多久,这事也就被揭过去了,过个三五年,谁还会记得有这回事。”
一条活生生的年轻生命,因为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而陨落,不为她可惜也就罢了,还说这些风凉话。
章云娘听着那些臭男人的话,向来不管闲事的她,也听得冒火,“你们遭难了,希望有人能够陪在身边;你们发达了,开始嫌弃这嫌弃那了;未发迹时,贤妻扶我青云志;一旦发迹,老婆孩子在天堂。真正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去去去,男人们说话,有你们女人什么事。”
章云娘:“女人怎么了?你们谁敢说自己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女人赋予了你们生命,你们不感恩也就罢了,尽行那压榨贬低剥削女子之事,说那侮辱轻薄之言,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动物尚且知晓感恩,反观你们呢?”
“你这个臭娘们,我看你是皮实了,没人管你,老子今儿来管管你。”
一爆脾气男子闻言被惹恼,说着就想动手。
章云娘本还有些胆怯,周边不断向她靠拢的女人们,让她又挺直了腰板。
“这位姑娘有说错吗?你们一个个不是东西,还怕人说吗?”
“官爷还在旁边,怎么就想动手打女人了?”
“在外面不认识的女人都打,你家中妇人不知过的是何日子。打女人的男人,牲畜都不如。”
“李家小姐遇人不淑,搭上万贯家财,还搭上一条性命,我不信老天无眼,我不信陈家不会遭报应。”
“......”
女人们围成一圈,首次大战男人们,说的男人们垂头搭耳,根本插不上一句嘴。
如今,她们有了求生的本领,漱玉轩的开设,让女人们不依靠男人也能生存,他们不必再仰人鼻息过活。
一旦生计不再受制于人,女孩子们内心的反抗情绪,也逐渐被激发出来。
女孩子们站成一排,将这群臭男人逼开。随后,她们围成一个圈,将李小姐的遗体隔绝在男人的视线之外。
刚刚来了几个巡逻兵维持秩序,还需要等衙门的人过来将遗体带走。
有那感性的女孩子,泣不成声。
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被辜负的女孩子。
章云娘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很受触动。
如果漱玉轩能开遍全国就好了,那样,将会有更多的女孩子不会因生存受逼迫,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觉醒。
兰芝在准备江南开漱玉轩的事情,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跟着去学习。
兰芝一个人,精力总是有限的,如果她能够学会管理,她也可以去旁处开分店,分担压力。
多一个地方设立漱玉轩,便能为当地的女孩子提供一份选择的机会。
她这一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
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让她发生了转变,或许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咸鱼可以不翻身,但是可以有梦想。
她要帮助更多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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