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脸上又是泪又是血，衣服和身上都沾染了地上厚重的灰尘，斑斑驳驳，配上齐刘海的长发，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霍星竹对半妖下手狠戾决绝，林生看了一眼霍星竹又迅速移开目光，想要开口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仿佛多说一句多余的话，霍星竹的光剑就会打在他身上。
明明是来救他的霍星竹，此刻却更像个残忍的夺命阎王，让林生望而生畏。
“绫非林生，放开目标，过来。”霍星竹声音冷硬。
林生知道出于理性，他应该听从霍星竹的指令，可他就是不舍得松手，因为松手，就代表放弃苏梦叶。他觉得苏梦叶也不是十恶不赦无可救药。
“你投降好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生还在执着地劝苏梦叶。
霍星竹耐心耗尽，“我说最后一遍，过来，到我身边来。”
苏梦叶感到抱着他的手更紧。
“呵，真好骗。”
林生听到苏梦叶一声嗤笑和闷闷的说话声。
苏梦叶撑起上身和林生拉开点距离，没有温度的手摸到林生修长脆弱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血痕，“你去死吧！”
林生觉得苏梦叶不是真的想杀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只能是潜藏在他心底的魔鬼占据了主导意识。
苏梦叶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在指甲割破他的动脉前，林生抬眼看见面前的霍星竹冷静地举起了枪。
……
周浩收到消息，火速往旧船厂赶。
刚到就听到枪声，周浩循着声音的方向快速奔跑，心里只想快点找到林生。
枪声意味着什么周浩不敢想，他只知道一件事，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他推开腐朽的铁门，眼前的画面刺目到能够使他突发心梗的程度。
在一片扬起的尘土里，林生骑在霍星竹腰上，霍星竹仰面躺着，手紧紧圈住林生的后背和后脑勺，而林生竟然捧着霍星竹的脸，闭着眼陶醉地亲吻霍星竹的嘴唇。
灵气弹从太阳穴射入苏梦叶头颅的瞬间，苏梦叶的身体向上一挺，林生的心都跟着揪起来。
不明白头部中弹的人是死于哪一刻，按理说当即就会毙命。可能半妖和正常人类不同，苏梦叶中弹后居然还能奋起发力，他发出可怕的低吼，抱着林生往吊车梁边缘滚。
失重感顿生，从坠落到砸进地面，本该只有区区几秒的时间，林生心跳加速等着骤然降临的巨大疼痛。
急促的脚步声，霍星竹疾步跨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林生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摸到，他毫不犹豫跟着往下跳，试图在空中抓住林生。
本以为中弹的苏梦叶会像丫丫一样化成一滩血水，他却凭空消失了，雾化成一团粉红色的气体环绕在林生周围，林生坠落的速度一下子变慢，像背了降落伞一样徐徐下降，霍星竹终于抓到他的手腕，扯着他拥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身，霍星竹垫在林生下面，却还是以保护的姿态一手按着他的后背，一手护着他的后脑。
粉红色的气雾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汇聚成一块亮闪闪的晶体，林生一伸手，晶体便像有自我意识般，“咻”的一下没入林生胸口。
林生觉得身体开始发热，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漆黑。
“梦叶，这是赵小鱼，是一名优秀的短跑运动员，以后他来给你领跑，做你的眼睛。”是李教练的声音，“你们好好努力，争取好成绩。”
“苏老师，你好，我是赵小鱼。”
这是最初相识的记忆。
苏梦叶和赵小鱼一起去体育馆训练，走在路上赵小鱼只顾自己，苏梦叶用盲杖，一路都在敲敲打打，一个没有意识到要主动给盲人带路，一个不肯开口叫新来的帮助自己，苏梦叶憋着一口气，硬是自己走，到台阶的地方，不小心被绊倒，膝盖磕出血来。
“这条路你不熟吗？还这么不小心。”赵小鱼觉得苏梦叶在自己的地盘摔倒匪夷所思。
苏梦叶疼得快掉眼泪，却堵着气推开赵小鱼扶自己的手。
“你伤成这样还怎么训练？我带你去医务室。”赵小鱼语气里带着责怪。
“要去你自己去。”苏梦叶一瘸一拐，背影倔强地继续往体育馆走。
赵小鱼摸了摸自己的头，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第二天，赵小鱼兴冲冲地说，“苏老师，我昨天回去蒙住自己的眼睛，在自己宿舍试着走路，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从客厅到卫生间，路上沙发、茶几、电视柜在什么地方我都清楚，但蒙了眼，走每一步都很心虚，我腿还磕茶几上了，你看都青了。”
苏梦叶不声不响，赵小鱼察觉自己说错话，打了自己的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忘了你看不见，我是想说，我自己体验了一下，就算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如果看不见，就不存在路熟不熟这个命题，昨天是我不对。”
说着，赵小鱼伸手搀扶住苏梦叶的胳膊，诚恳地说，“苏老师，来，我扶着你走，以后我会小心照顾你，不会再让你摔了。”
赵小鱼是个热情活泼的小伙子，他带着苏梦叶在花坛边蹲下，“苏老师，你看这里开了好多花。啊，对不起，我又忘了。”
“没事，”苏梦叶已经习惯他经常莫名忘记他是个瞎子的事实，“你可以和我说说是什么颜色吗？”
“把手给我，”赵小鱼牵起苏梦叶的手，捏着他的手指抚摸娇嫩的花瓣，“这朵是深红色的，有丝绒质感，你摸摸看。”
苏梦叶跟着他感受，手背上是年轻男孩温暖的掌心，指尖是鲜花的触感，他听见赵小鱼问，“苏老师，你知道红色是什么样的吗？”
苏梦叶笑了，“我是后来瞎的，没瞎之前见过。”
“哦，”赵小鱼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那你没见过我，你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沉默的时间长到让人尴尬的程度，赵小鱼想说算了，苏梦叶却说，“想。”
于是赵小鱼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抚过自己的眼角眉梢，顺着鼻梁往下是嘴唇和带着一点胡茬的下巴。
两个人配合默契且苏梦叶厚积薄发，一举拿下冠军。
在后台接受采访时，赵小鱼说，“苏老师很努力，他是一个坚强勇敢的战士，我很荣幸能和他一起并肩战斗。”
记者问，“请问你们平时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
苏梦叶脸上还有夺得冠军的兴奋，心情也无比激动，他听见赵小鱼说，“我们平时训练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教练跟我说，苏老师的情况特殊，我一定要对他好，我觉得不只是要对他好，对他要比对自己未来的老婆还要好。”
本就砰砰跳动的心脏突然更快地跳动，苏梦叶恍然醒悟这就是怦然心动。
接着是苏梦叶过生日的那天，队里的朋友们一起将他的宿舍布置成派对该有的样子，赵小鱼告诉他，“苏老师，墙上挂了很多气球，有蓝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还有一串英文字母，是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簇拥着苏梦叶，让他坐在生日蛋糕前。
“苏老师，这个蛋糕是我选的，许个愿吧。”赵小鱼欢快的声音说。
其他人跟着起哄，“许愿！许愿！”
苏梦叶笑着十指交叉举在胸前，默默地许下心愿。
“许了什么愿啊？”有人问。
“当然是拿更多金牌啦！”赵小鱼抢答。
苏梦叶笑着，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独处时，苏梦叶说，“小鱼，你已经不是新人了，以后不用再叫我老师，事实上我也没教你什么。”
“不会啊，从资历上你就是我老师，而且你教会我坚定不移地实现自己的体育理想，突破身体的极限。”赵小鱼谦恭地说。
“……”苏梦叶只好说，“嗯。”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赵小鱼爽朗地说了几个，“梦叶哥？叶哥？苏哥？”
苏梦叶觉得这些都行，无可无不可。
一团热气喷在他侧脸，耳边一阵酥痒，赵小鱼贴近他低声说，“小梦。”
腾的一下，苏梦叶的耳朵红了，脸上也跟着烧起来。
“这样有点没大没小，有外人在我还是叫你苏老师吧，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你小梦好吗？”
苏梦叶脸上快滴出血来，“好。”
幸福可能就是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近，感情升温。
苏梦叶想给这段感情一个名分，想正式确定关系。
就在他想和赵小鱼表白的前一天，他听见赵小鱼和队友的对话。
“小鱼，退役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退役还早呢，没想过这个，不过我家里比较传统，应该会先结婚成家。”
“结婚？女朋友从天下掉下来吗？”
“现在没有，早晚会有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有机会我给你介绍几个靠谱的女孩子。”
“行啊，人好漂亮的，有合适的记得想着我啊。”
到了约定的时间，苏梦叶和赵小鱼在一家西餐厅，浪漫的钢琴曲飘荡在耳边，四周点着一杯杯香薰蜡烛，赵小鱼觉得气氛不对，微蹙起眉。
直到听见苏梦叶鼓起勇气红着脸说，“小鱼，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赵小鱼一下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小梦，不是，苏老师，我不喜欢男的。”赵小鱼有点慌里慌张。
苏梦叶反倒平静下来，“我知道，不过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试试吗？我觉得你也是喜欢我的。”
“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误解？”赵小鱼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他扯谎，“我有女朋友，我们已经快结婚了。”
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苏梦叶也站起身，摸着餐桌边沿走到赵小鱼身边，他顺着赵小鱼的手往上，摸到手臂和肩膀，接着是脖子和下巴，赵小鱼比他高，苏梦叶踮起脚凑过去，想亲他，被赵小鱼一把推开。
这一下很用力，苏梦叶没站稳摔在地上，模样有几分狼狈，他听见赵小鱼气恼地质问，“你做什么？”
“你让我亲一下，你再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神经，男的亲我只会让我恶心。”赵小鱼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走了。
是餐厅服务员把苏梦叶从地上扶起来。
闪回的记忆片段到这里结束了，苏梦叶的痛苦和伤心深深地烙进林生的心里，林生重新能看见光亮，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霍星竹的脸，这张英俊冷冽的面孔和赵小鱼的重叠在一起，林生心底只有那一个没有完成的吻的遗憾和不甘，他不假思索捧起霍星竹的脸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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