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许郎河10

靳长风在任玉龙身边一直低着头,规规矩矩,十分安静。

而坐在任玉龙另一边的那位紫衣公子也没怎么再说话,不难看出,自从方才那梦境后,白无邪的脸色着实苍白了不少。

方才白无邪的一句家破人亡听着简单,但任玉龙知道,应该不仅仅是家破人亡。

对面的司徒三嫂也一直没讲话,盯了靳长风片刻,便又闭目养神。

大概是不久之前那梦境实在逼真,那点本应是虚渺无存的所谓心痛如绞竟是在任玉龙心头萦绕不散。更不要说梦里那布袍男子的身影,还有他那撕心裂肺的哀嚎。

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好像被一把钳子紧紧夹着。

任玉龙许是伤神,心中一声自嘲冷叹,垂眸之际却刚好看到靳长风手腕上那道残留的红痕。

"还疼吗?"任玉龙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脱口而出便问了。

靳长风侧身,微提嘴角又微颔首:"不疼,无妨,少阁主有心了。"

任玉龙又问:"你何时上的船?"

靳长风答:"船行至河中央时,贫道便踏冰前来,相迎来客。"

不等任玉龙说话,另一边的白无邪忽然插嘴道:"靳兄弟好轻功。"

靳长风不卑不亢回道:"泰歧观闻名天下,师叔又爱广交天下豪杰,他们时常上山拜访,都是贫道前去相接,都是一条路,熟能生巧罢了。"

"人人上山拜访,都得先历一下这般的劫吗?"白无邪这话说出,任玉龙愣是听得一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靳长风依然云淡风轻:"若是亲朋好友,不予为难。"

靳长风身上的道袍陈旧,袖口都能见到磨出的白边,可是却十分干净工整,道袍比较宽大,反而将衣里的人显得清瘦。但清瘦却不弱,隔着这宽广的道袍子,还能看出那坚强有力的臂膀。

小船摇摇晃晃的,但靳长风却始终像一尊石像一般,坐姿端然板正,中规中矩,虽纹丝不动,却相生温礼,这般端正,又不会教人觉得死板乏味,反倒让人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忍不住就能看得出神。

虽然半脸面具只剩双眼和半边唇,但只露出的那点白皙肌肤,反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若非那骇人的疤痕,应要是位清秀的青年,多少女孩子见了,又该一见倾心了。

靳长风任玉龙坐在他身边,每每有寒风过隙,都会从他身上带出丝丝檀香味,轻飘飘地将任玉龙笼罩起来。

这道檀香味并非同寻常寺庙中那浓郁呛鼻一般,要清冽一些,要冷淡一些,要温和一些。每当这如浮烟般的香味传来,任玉龙都要觉得一阵心安。

再闻多两次,又似能从这香中觅得些许雪松木的清香。

又再闻多两次,这香味,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也不知是不是这檀香作怪,任玉龙因刚刚梦境的烦躁不安竟是越渐消褪,他凝神靳长风侧面片刻,平生最讨厌佛道两说得任玉龙,心头心中不知为何竟是对这位年轻道士生出了些莫名的好感。

船舱里静得有些凄凉,任玉龙蓦地想到一些事,起身去了船头甲板处。

掀帘之际望到那甲板,似乎还能看到先前那布袍男子挣扎蜷缩的身影。

"还没走出来?"许老头的声音一下子将任玉龙带回现实。

河面上厚厚的一层冰,只有船头前行处的冰融化成水,留出水路一条。

实话说,任玉龙心中是有感叹。感叹这位貌不惊人且脾气不怎么好的许老头竟是有这般内功,竟能叫冰冻三尺的寒河空余前行之路。

"还不是你的许郎汤药劲厉害,"任玉龙冷笑,"梦里你也死了,还是死在我手里的,委屈罢?"

许老头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如智者望孩童戏沙般意味。他说道:"就这么点儿虚无缥缈的胜利就教你这般满意了?亏你还自称少阁主,堂堂少阁主,就满足于这么点滋味?"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任玉龙道,"镜花水月,人活着就是一辈子,一瞬间的欢心,那也是欢心。"

"这许郎汤既然送得出去,倘若就说这梦里头,我死在他人手里的次数,怕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许老头撑着船篙,望着远处,"有人说,死在神仙梦境里,总要比活在死人现实中好,可是他们都忘了,千秋大梦梦一场,终究是梦,终究是要醒来了,这才是什么叫镜花水月,一场空啊...生活再苦...偶尔来一场黄粱美梦,日子才能有那么个盼头罢。"

任玉龙不语,心中却道,世苦梦甜,难道不应更叫人醒时绝望吗?

许老头的船篙一下深一下浅,这只小船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再寒冰中朝着那云雾缭绕的山中道观而去。

任玉龙问:"你认识我师父?"

许老头蓦地想起从前虞年来寻他讨鱼汤的情形,会心一笑,却没回话。

任玉龙又问:"师父临死前,有没有来找你?"

"怎么?"许老头回头看他,问道,"梦里有你师父?"

任玉龙略感惭愧,梦里竟是没他师父。

许老头又冷笑一声:"这许郎汤喝下,必然会梦到自己平生最害怕发生的事,有人梦到妻离子散,有人梦到知己不回...许多人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原来这些人有些事在自己命中竟是这般重要,重到自己的命都比不过。你都不知道...多少人受不了这般痛苦,宁愿就从这小破船跳入许郎河也不要去面对..."

许老头忽然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任玉龙一眼,讥笑道:"你小子,还是有点能耐的。还算不叫倒了你师父的台面。"

任玉龙心中冷笑,原到头来,自己最害怕的,所谓的人之绝境,竟是心中有牵挂之人这一事。

"那梦里的旁人呢?"任玉龙追问,"梦里的施害者,又算什么?"

许老头沉重凝视任玉龙少顷,就在任玉龙忽然觉得背后冷风越发寒凉时,许老头才道:"听与不听随你,再与你多说一遍,你最好小心与你一同前来的那人。"

任玉龙低声:“白无邪。”

“白无邪,”许老头不以为然冷笑,“好一个生若白宣,无瑕无邪。”

任玉龙看着许老头云淡风轻地撑着船,他也再没说话。

泰歧观就是镶嵌在这山中的一块墓碑,此话形容的相当贴切。

约莫又半个时辰,云雾逐渐吹开,泰歧观的全貌逐渐清晰在眼前。当任玉龙看到这依山而筑的道观时,他不禁叹为观止。

雪满高山,高山之中的一座座房邸与这高山白雪融为一体,古老肃穆,庄严神圣。

直到船靠岸时,靳长风先从船舱里走出。许老头忽然又低声道:"记着我说的话罢。"

白无邪出了船舱,抬头看到这宏伟的泰歧观,他也忍不住咂嘴赞叹:"中原第一道观,果然名副其实。"

他回头又对任玉龙道:"还是托了少阁主的福,才能见到这如此辉煌的建筑啊..."

任玉龙回头:"不谢。"

待到许老头泊好小船,靳长风已站在船边:"诸位且先下船,师父和其他众人已在观中正堂久候了。"

"哦?"白无邪摇着纸扇走上前去,"我们竟是最后一批?"

靳长风微低头:"是,诸位是此次聚会的最后一批客人,其余前辈在月前早已陆续登观了。"

任玉龙问:"有多少人?"

靳长风答:"能成功上观的,除诸位之外,余七人。"

任玉龙和白无邪再无说话,心中无不在盘算那七人究竟是哪路英雄好汉。

一直默然不语的司徒三嫂如一阵黑风般上前走到靳长风身边,沉声道:"还请带路。"

下了船上山之路是华山一路,中间冰雪凝砌,甚是滑脚,幸好一行四人好歹有武功在身,这一路还不算难行。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才能看到一条整洁干净,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位穿着道袍的小道士正拿着扫帚仔细扫着石径上的雪。

小道士约莫十岁,闻得动静,回头见着靳长风,立刻拿着扫帚小跑上前,二人各自行礼后,靳长风平心静气道:"小核桃,可否劳你待诸位前辈先行上山,我还有些杂事要办,等会儿便回。"

小核桃闻声愣了愣,随即连连点头应是,打量了任玉龙众人一圈,抱着扫帚退到路旁,伸手示意带路。

靳长风回头又对任玉龙三人道:"贫道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这位是贫道师弟,小核桃,他自会带各位上山。"

靳长风说完,颔首示意,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转身瞬间,刚好面对着任玉龙。

他停下脚步,再次颔首:"少阁主一路平安顺意。"

泰歧观身位中原第一道观,除去这远远望去气派非凡外,近看其实多有年久失修之态。

说是正堂,其实更算是花厅。小核桃年纪小步伐子也小,要一路碎步快走着才能走在前头带路。

直到小核桃带着他们在雪地上东绕西拐才到中庭,刚跨过横廊,隔着中庭向着大门敞开的堂内望去,里头早已有几位在等候。

不等里面众人回头,白无邪和任玉龙骤然停下前行脚步。

白无邪略皱眉,紧盯着堂内,在任玉龙身边低声道:“少阁主,里头的几位,都十分眼熟啊...”

任玉龙也皱眉,低声自言自语:“他怎么也在这里...”

一条法棍可以吃一个星期,诚不欺我(开心.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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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许郎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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