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彻底关闭，他回过头看了陆勉一眼，又转眸对赵岑钦说：“都问过了。”
话音刚落下，他明显感受到自己拉着的那只手抖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不过很快又松开了。
“我出去等你们。”鱼漫舞说着转身就要抽回手。
陆勉和赵岑钦看了鱼漫舞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等着龙迦遇继续说下去。
龙迦遇微微垂着眸，并没有松开她的手，“杀人的是——孔雀。”
在孔雀两个字没说出口之前，鱼漫舞回身和赵岑钦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两人出于不同的目的，一个期盼他施以援手，一个等待他说出真相。
话音落下，鱼漫舞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
与她不同的是赵岑钦，他对龙迦遇所说仍有疑惑，“可是早上龙先生说是两种鸟造成的伤口，怎么会只有孔雀行凶呢？会不会是它们串通一气蒙蔽了龙先生？”
面对质疑，龙迦遇并未露出破绽，“我起初也这样怀疑，可是百灵鸟的喙很短小，是无法伤害到人类的，只有可能是孔雀的爪子造成的。”
“同时，云一鸣受到伤害就会陷入精神失常，根本不具备行凶的可能。”
“那孔雀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仇恨，死者威胁强迫她，在所谓的特别演出中，那些上流圈层的人对她做了违背伦常的事。”
赵岑钦明显一愣，早见识了那些上流圈层荒唐无道，只要是看中的就会想方设法得到，彼此之间还会互相包庇，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群体的恶趣味，竟然延续到了动物身上。
原来他的猜测是真的，他当时心存侥幸不愿意去相信，是因为这里面的罪恶实在不堪入目，几乎是在挑战身为人的底限。
他感到震惊同时又无可奈何，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因为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上流圈层中的肮脏本质。
法正公义、一视同仁这八个字，一直是他在特殊调查的行事准则，力求调查的每一件事都做到法正公义、一视同仁。
可在他竭尽全力守护东方世界的公正之时，那些显贵高官、富商名流却在背地里做尽了卑鄙龌龊。
法正公义又一视同仁的太上者，真的存在吗？
他皱了皱眉，饶过龙迦遇推门走进休息室，一眼看见了瑟缩在墙边的云一鸣，胆怯而又胡言乱语的样子，的确如龙迦遇说的那样，根本没有能力去行凶。
他沉默片刻，对身后的苏叹道：“苏叹，让人把孔雀押回本部，另一个立即释放。”
“是！”
苏叹应了一声，立即让人给宁芙双手双脚带上了枷锁，同时释放了云一鸣。
在宁芙被特殊调查押着朝外走时，原本瑟缩在墙边的云一鸣突然冲了过去，抱着宁芙的腿不愿离去，就像一个害怕遗弃的孩子。
“求你别走，你不要不管我……”
宁芙垂眸看着他，心疼从眼神中倾泻，抬起头看着赵岑钦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赵岑钦问：“什么事？”
“我想和乐团最后演出一次。”
赵岑钦略作沉吟，“可以！不过只给你一首曲子的时间。”
宁芙没有意见，“谢谢。一曲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赵岑钦先让人将宁芙和云一鸣送到演奏厅，又将其他乐团成员集中到那里。由于昨晚事发突然，所有的乐器都还摆在舞台上，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如果不是钢琴顶盖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那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灯光从大厅穹顶射下，漆黑的舞台被顷刻照亮，席位上所有的乐手都已就位，只有宁芙的脚被镣铐锁在凳子上，洁白的西装礼服的裤脚被鲜血染红，她坐在椅子上抱着大提琴，看起来还是那样优雅文静。
她环视乐团中每个成员，又仰起头看着舞台的顶光灯，她透过灯光依依不舍地看向了听众席，那里的每个座位都是空荡荡的。
宁芙收回视线环顾身边的成员，双手轻轻抚摸过琴弦，神情格外肃穆郑重，像是在和舞台以及乐器做最后的告别。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神情哀伤，却在灯光下散发着慈爱的光辉，目光最终定格在云一鸣身上，就像在看着自己疼爱的雏鸟。
而云一鸣呆滞地坐在高脚凳上，看着熟悉的舞台，他已经平静下来。
舞台上一切都准备就绪，陆勉暂时充当主持人的角色，在一旁说起了旁白：“下面有请原初乐团为我们演奏《命理终曲》，这或许是他们的告别演出，也是合奏的最终曲目。”
这是演奏开始的信号。
宁芙怀着对云一鸣的担忧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舞台下的听众席时，池座前几排已经坐满了人。坐在第一排的是龙迦遇、鱼漫舞和赵岑钦，后面几排就是特殊调查的人，他们全都注视着舞台上。
宁芙见状愣在了原地，片刻后浮现出欣然的微笑，眼中随之涌起泪意，因为她很欣慰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最后一场演奏，而且还能够有听众入场。
身为乐手，在最后的演出中得到尊重，也能够知足了。
随着炽烈的钢琴声再度响起，命理终曲的旋律又一次回响在演奏厅内，尽管已是第二次听到，可当第一个音符传来，还是让人感到汗毛炸立。
乐曲澎湃过后，沉重的节拍开始徜徉回响，按照常规演出马上就要轮到云一鸣和声演唱，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开腔时，海妖般的吟唱竟然准时融入了。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让这场告别演出完美升华。这最后一曲因为宁芙将要面临死亡的加持，成员们都用尽了全力去演奏，生动演绎出了曲子中多舛命运的绝望。
宁芙的命运注定难逃一死，最负盛名的原初乐团也即将就此散场，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就要落下帷幕。
云一鸣歌声的尾音仍在大厅内久久回响，直到最后一个余音散去，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中宁芙缓缓站了起来，望着台下真切鼓掌的特殊调查人员顿时热泪盈眶，泪意与灯光模糊了视线，依稀间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在舞台上辉煌谢幕的时刻。她朝听众席还有舞台上的成员一一鞠躬致谢，向自己热爱的音乐事业做最后的道别。紧接着两名黑衣人走上了舞台，重新给她戴好镣铐后，就准备带走宁芙。
云一鸣僵硬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宁芙，目送她被带着离场。
黑衣人押着宁芙走下舞台，来到池座第一排赵岑钦面前，赵岑钦说：“带回总部处理吧！”
黑衣人应了一声，带着宁芙朝演奏厅外走去，在宁芙经过龙迦遇身旁时，她深深看了龙迦遇一眼，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很快宁芙的身影消失在了演奏厅的门口，而舞台上的云一鸣也随之倒下，浑身抽搐地侧躺在地上，脸色青紫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手紧紧按在心口上，脸上神情极度痛苦。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演奏厅内的人一时间都变了脸色，纷纷面色凝重地看着云一鸣在地上抽搐。
这时乐团成员中的长笛手面露焦急的说：“坏了，一鸣肯定是犯病了，他的心脏一直不好。”长笛手就是乐团中仅剩的最后一个人形动物——乌鸦。
陆勉和龙迦遇连忙上前查看状况，还未来得及甄别发病原因，云一鸣就已经彻底没了动静，身躯紧绷着蜷成了一团。
陆勉急忙蹲下身附耳去听云一鸣的心跳，然后按压云一鸣的胸部做心肺复苏，同时一直注意着云一鸣的反应。如此重复了十分钟，云一鸣依旧没有反应，他再次俯身去听心跳，这次他皱着眉听得很仔细，心跳声却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归于平静。
他满脸遗憾地站了起来，向众人摇了摇头。
云一鸣死了。
宁芙也即将赴死。
至此，曲终，人散，命理终曲与梦魇绝弦成为绝响。
在写完这段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直视家里养的白玉鸟，小白玉是人工孵化养殖的小鸟，很活泼很亲人，看到家人走近会像小炮弹一样跳下木架，然后发出啾啾啾的叫声来要零食，或许是一片菜叶，一丝鲜牛肉，一块水果，总能得到满足。
它与云一鸣的成长经历截然不同，写作时我并没有将云一鸣的身影投射到它身上，可在写完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当我看到它时，脑海里浮现的总是云一鸣悲惨的遭遇。
我甚至会想笼子对小白玉是不是也是一种囚禁，就像被人类赋予的名誉之于云一鸣。我不可避免的想要弥补，甚至想过要放它离开，好让它代替云一鸣恢复自由之身。可是很快我又冷静下来，因为它不具备野外生存能力，放它离开等于亲手送它去死。
起初我只以为是相较于宁芙这种大型鸟类，云一鸣和小白玉的体型更为接近的原因。直到今晚发表这一章，我才想真正明白，不是我有意将云一鸣投射到了小白玉身上，而是云一鸣主动将自己投射到了每一只小鸟身上，从而让我对生命和自由更有敬畏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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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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