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六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刀疤脸喉咙里似是含了一个核桃,声音含糊不清,“没眼力劲的家伙,还不给老子滚远点。”
“难不成你想留下来偷听吗?亏得……”男人不知为何突然干呕了下,而后猛烈地咳起来。
“亏得我一直,咳咳,当你是,咳,个老实人。”刀疤脸才接上话,转瞬又失了声。
“二当家的,您喝醉了,且省些气力,”另一道耳熟的声音响起,林蕴霏听出是那个叫做“老胥”的跛子,“钱六,你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来打理。”
扮作钱六的潜睿撕扯着嗓子“啊”了一通,老胥不耐烦地说:“啊呀,我哪里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就放心地去吧,我绝对将二当家伺候得服服帖帖。”
再然后,房门被打开,光亮与浓重的酒气一齐冲进来。
适应了昏暗的眼前一时间无法接受光明,林蕴霏因此被刺得闭上眼。
老胥将手中持着的蜡烛放到门边的桌案上,随后滑稽且费力地将醉醺醺的刀疤脸拽向床榻。
被刀疤脸壮硕的身子连带着一起跌落至榻上,跛子发出一声闷哼。
偏生刀疤脸即便神志不清,也没将自己的色心遗忘。
他用手指着修蜻与林蕴霏,挣扎着要坐起来:“两位小娘子,嘿嘿,今夜你们俩同我一道睡觉。”
令林蕴霏与修蜻大吃一惊的是,这位白日看起来对刀疤脸惟命是从、极尽谄媚的男子竟然挥手耍了乱动的对方一巴掌。
见其半翻着白眼不再有动静,跛子又往他红肿的肥脸上拍了两下:“二当家的,二当家。”
“让你平常像使唤牲口一样使唤我,我呸。”确认刀疤脸彻底昏过去后,老胥啐了一口,将目光移至二人身上。
“两位小娘子,”他诱/哄似的开口,“你们想不想离开此处?”
“你能带我们离开?”修蜻绷着脸瞧他,又质疑道,“你为何愿意帮我们?”
男人的双眸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光,真如深夜里伺机食米的贼鼠一般:“两位只答想不想离开。”
他的态度强硬地有些莫名,里头自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意味。
修蜻与林蕴霏对上眼,从彼此的瞳仁里看到一致的答案。
这人显然不会这般好心,但他们或许能将计就计走出这道房门,知晓更多有关这个匪寨的消息。
“劳驾你领路。”修蜻客客气气地向跛子颔首。
跛子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走上前来替他们解开脚上的麻绳,却留着他们手上的。
“你这是何意,为何不将我们手上的麻绳也解开?”林蕴霏有话便问。
老胥恋恋不舍地在修蜻的脚踝上揩了一把,自认为做得隐蔽。
“小娘子说这话可真是冤枉人,”男人向他们摊手耸肩,佯作无辜,“若我将你们俩完全松绑了带出去,岂不是会遭来旁人的怀疑。”
“是我们考虑得欠周。”修蜻配合着做出信服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一位不谙世事,浑身都写着“好骗”二字的富家小姐。
林蕴霏见他这么说,也喏喏地对跛子道歉。
见二人复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老胥满意地勾起一点笑,转念又反应过来眼下的时机,将唇角扯平端出肃容:“事不宜迟,两位请随我来。”
林蕴霏与修蜻跟上他,三人步履匆匆,穿行在夜色里。
此时的寨子里尤其安静,除了几队交替巡视的壮汉,路上几乎没有人。
不出林蕴霏所料,跛子未有将他们往寨门带,而是东拐西绕,一会儿抄小径,一会儿走大道。
且不说天色昏暗,便是在青天白日,林蕴霏亦记不得出来后的路线。
但不同于早上的囫囵环视,她在深入内里后终于瞧出这座寨子建得古怪。
既有低矮拥挤的茅草屋,又有高悬于空中的竹吊楼,更有装了飞檐砌了砖土的宅院。
譬如刀疤脸住的是竹吊楼,而如今跛子与他们驻足在一座府邸前。
参差突兀,简直有云泥之别。
林蕴霏不由得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哪里是一处山寨,分明是一座缩小的国度。
眼见得跛子就要去叩门,修蜻出声拦截:“等等,你不是说要带我们离开吗?来这儿作甚?”
跛子回首扯起得逞的奸笑,到了这儿,他也懒得继续装下去:“我只说了带你们离开二当家的住处,又没说要放你们下山。”
“再者说,下山有什么好的,我替你们张罗了个更好的去处。”
“待你们在那儿过上神仙般的清闲日子,说不准还要特意来感谢我呢。”
“你……”修蜻被他这通无赖的行为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林蕴霏亦捏紧拳头面色愤慨,旋即拉起修蜻的衣袖转头就想跑。
奈何跛子这边才敲了一下门,便有两位孔武有力的壮汉从中走出来:“快抓住她们!”
两人尚未跑出两里地,就被钳制住肩膀押了回来。
跛子狐假虎威,伸出手来想学刀疤脸捏修蜻的下巴,但在快要碰到人时被其中一个壮汉出言警告:“这是要献给大当家的人,你不想要你的手指了吗?”
此话对他颇有管束力,跛子悻悻地收手,嘟哝道:“我只是见她头发乱了,想替她整理一下……总得让她干净得体地出现在大当家面前吧。”
另一位壮汉冷哼了声,似是对跛子极为鄙夷:“你究竟揣着什么心思,你自己心中最清楚。”
“真不明白大当家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只会献媚取宠的/贱/骨头。”
即便当面遭受这样难听的谩骂,跛子面上却也不见愠色,甚至还扬着讨好的笑。
若非林蕴霏与修蜻适才亲眼瞧见他对刀疤脸实施的报复,恐怕也要被此人瞒骗过去。
接着,两人便被推搡着进了这座神秘的府邸。
林蕴霏一面往前走,一面思忖整合方才听到的那些消息。
所以,这座府邸果然是山匪之首,即他们口中的大当家的住所。
而跛子之所以将他们带到这里,应该是想要讨大当家的欢心,以换取大当家的信任与重用。
如此说来,却步山的大当家与二当家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和睦,说不准还存在着一些搬不到台面上的龃龉。
于林蕴霏的计划而言,这显然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不知不觉中,她迈过最后一道门槛,听见押着她的人躬身毕恭毕敬地说:“大当家,人已经带到了。”
跛子老胥则小跑上前,抢占先机跪了个响:“大当家的,您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林蕴霏抬首去看这位雄踞一山的人物,好巧不巧撞入他的眼中。
对方比她想得要年轻,约莫三十岁,长相非但不粗俗,细看之下亦够得上白净英俊的形容。
剑眉挺鼻之间,那双眼睛生得不好。
深邃的眼窝将阴沉与贪婪内敛,勉强伪饰出几分正派的气度。因习惯眯眼而拉出的数条细纹将他的心机暴露出来。
发现林蕴霏探究的目光,对方回以意味不明的微笑。
林蕴霏忙换上慌乱畏惧的神色,借低头降低他对自己的关注。
“等会儿再说你的公道,”他将手中茶盏扣在桌案上,负手朝林蕴霏与修蜻走来,“你们两个夯货,这么粗鲁作甚?还不将两位小娘子松开来。”
一旁的跛子听见这两人被数落,眼巴巴地凑过来火上浇油:“可不是嘛,小的刚刚就提醒他们手脚轻点,他们偏不肯听。”
两位壮汉听从指令放开了林蕴霏与修蜻,见跛子无中生有,当即将话驳回去:“大当家,您别听他瞎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对于他们纷纭的说辞,男人似乎不在意孰是孰非,继续直直地盯着林蕴霏与修蜻:“手下人不懂分寸,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小娘子见谅。”
他扫过来的目光给林蕴霏一种感觉,犹如毒蛇朝猎物伸出蛇信子,妖妩非常。
最终男人停在揉手腕的修蜻面前,语气礼貌:“小娘子是亲眼经历事情始末的人,还请你告知我,他们之中是谁在扯谎?”
修蜻走得是明哲保身的道,任凭男人的目光压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男人于是将矛头对准林蕴霏,说话时刻意拖长声音,含有无形的威势:“这位小娘子或许有话要讲吗?”
林蕴霏心道终究还是逃不过,且惧且怒地抬目,说出了令男子咋舌的话:“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原以为装出蠢笨不识大体的模样,对方就能打消对自己的疑虑。
不想男人眸中兴味更浓,唇边笑意更盛:“小娘子真是心直口快,但在此事上他们的确不占理。”
他不仅没有怪罪林蕴霏的意思,还对着那两位壮汉沉声道:“老规矩,你们自己下去领罚吧。”
两位壮汉竟是也不违抗,顺从地齐声道好。
不过在经过跛子身边时,他们用手肘将失神的他撞得趔趄。老胥双腿一软,可怜兮兮地瘫在地上:“大当家的……”
男人恍若未闻,继而向林蕴霏与修蜻介绍起自己,语气彬彬有礼仿佛是一位书生,与阴晴不定的山匪如何也搭不上边:“在下是却步山的大当家,姓段,单名一个‘筹’字,取自运筹帷幄之意。”
“两位小娘子既已来到山寨内,不妨安心住下。眼下这个时节,山寨倒比山下来得安逸。”
他看似是善解人意,实则并未给他们拒绝的余地:“老甲,你将他们带去空着的那间厢房安顿。今日已然夜深,在下不便设宴招待二位,明日一定将礼数补充周全。”
有教训在前,那位叫做老甲的男子态度十分恭谨,抬手请他们先行。
林蕴霏与修蜻走至门外时,听见段筹招手让身后另一位黑衣男子上来,吩咐说:“待明日二当家酒醒后,你去将人请来这里,就说我邀他观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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