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省

骊山刺杀需要人手,且是能够接近禁中的人手,如此定是华阴多年前安排下去。但是多年前她,多年前……

韦济业似想到些什么,顿时脸色煞白,瞳孔放大,“二王夺嫡摆上明面是从建安三年工部侍郎的失踪开始的,他是楚王派,你——”

“难不成,从建安三年到建安十年,这八年间的官员暗杀,都是你所为?”韦济业不可置信地看着发妻。

“如何?没有你帮衬,我也走到了今日。”华阴笑意愈盛,“今日连着宋崔两族也即将倒戈,司徒大人你可是想清楚了究竟要如何选择?”

韦济业合了合眼道,“天下好不容易安定,改朝换代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再者李氏血脉除了一个即将成为晋王妃的女流,已经断绝。李氏王朝覆灭,刘氏并不是你的仇人,归根结底是李氏数代帝王荒淫无度,不思苍生,自绝于民罢了。”

屋中响起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华阴放下手,嗤笑道,“天下人人都可以唾弃我李氏,偏你不行,你韦济业不行!”

妇人的嗓音打颤,怒气尤生,“因为我嫁给你,就是为了让你匡扶我李氏山河社稷的,你也在新婚夜起誓,永不叛我!可是到后来,你明明手握兵马,却第一个开了城门,放入贼寇踏我都城。是你,你先背叛了我!”

“你是公主,是贵人,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主子,但是民生与你,非要择其一,我只能放弃你。”

这须臾又漫长的十五年,韦济业又何曾不知道她的恨意。于是他一月两次,年复一年来这处粉饰太平,以为在她平和安静的笑靥里,一切还似当年。

窗外又开始飘起细雨,随秋风扑入屋内,带着桂花浓郁又缠绵的馨香。

“所以,你如今知晓一切,打算如何?杀了我吗,为了你的民生和大义?”

韦济业看着面前妇人,当年她离开司徒府住入这处寺庙里,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却总想着想她掀不起风浪,回首却发现她早已搅动风云,天翻地覆。

他轻叹了口气,转来窗下关闭了窗牖,努力将风雨阻隔在外,半晌道,“我来带玉儿走,我不能让玉儿待在你身边。”

华阴闻言,目光落在稍远处的屏风上,笑出声来,“司徒大人莫不是忘记了,当年我离开司徒府,两个孩子间,原是让你先选择的,你择的渊清,让我带走了玉儿。两个皆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还没资格留一个?你现在要带回去,莫不是贪心太过?”

“你、你这个样子,我如何能放心把玉儿交给你?”

“成啊,你把玉儿接回去,把渊清给我送来。”

“荒唐,渊清已有妻儿家室,如何能入你这处?”

韦济业这话落下,华阴挑眉看他,空气中有一刻静默,唯外面风雨声沙沙。

“你已经让玉儿沾手了?”韦济业反映过来华阴所谓要韦渊清的意思。

“你猜,我不告诉你!”华阴的目光从屏风上重新挪到男人身上,低声细语,“这事你自个去问她?你敢问吗?”

男人彻底泄了气。

“玉儿确实陪我日久,该回你身边尽尽孝。”华阴的话还在继续,“你让渊清来陪陪我,把玉儿换回去!”

男人接不上她的话。

“也对,渊清需要传承子嗣,继你衣钵,光耀韦氏的门楣,这些都是玉儿比不了的。”华阴再次扫过那架**翠竹迎风屏风,笑道,“你还有个办法可以接玉儿回去,就是杀了我。”

八月天,按理已经不是雷雨日了,但这会却蓦然劈下一道惊雷,劈在两人中间,刺痛彼此眼眸,映入对方面容。

年过半百的男人再未说话,只推门而去,走入漫天风雨里。

*

“阿翁走了?”

韦玉絜从屏风后出来,推开窗户的一瞬,正好看见男人拐出院门的最后身影。

好似七岁那年她在远行的马车中看见他转身走入府门,最口残留一片月白袖角,在她记忆里晃啊晃。

“你看到了,你阿翁并不能也不愿带走你。”

华阴扶人坐下,给她披上一件衣袍,端来温在炉上的药膳粥给她。

韦玉絜回来小慈安寺九日,一直被关那间杀死青鹄的屋中反思,没日没夜不见天日。以至于她这会都受不住窗外黯淡日光,明明阴霾的很,却还是眯眼不敢睁开。

“反思得如何了?”华阴持勺喂她。

她出神看着外头,好似多看一眼,便能将父亲看回来。

“早就同你说,纵是你不作为,阿母也一样有办法让崔氏下水。你说说你,嫁去崔家,差点毁了自己一副身子不说,还跟阿母犟了这么些年。阿母能不罚你吗?”华阴搁下碗盏,念起又入秋了,便抬起女儿手臂给她按揉。

韦玉絜也不说话,直待她按揉结束,方捧起碗盏将粥用下,收回长久观风雨的目光,温声道,“女儿反思好了,只是觉得可惜了,有些懊恼。”

“可惜甚?”

“可惜女儿没有早些想清楚,若是早想明白了,阿母就可以不必让青鹄代女儿作证,女儿该自己去。且按着崔慎对女儿的心思,女儿是可以拿到他的印信的,如此收下宋氏的礼盖印接收,方才稳妥。如今怕是阿母的心思要付流水了,崔慎定是不会收的,一旦不收,左右不过是我妇人不懂事,做了场伪证,拉不动崔氏上船。”

华阴闻言有些诧异,笑道,“你竟是在想这个?阿母原也想到了,那有何办法呢,谁让你不听话的。无妨,阿母也不贪心,总之宋氏已经是我们手中棋。至于崔氏,只要你还是崔家妇,便来日方长。”

数日关押,天人交战,韦玉絜心力交瘁,面色苍白。本就瘦削的肩背愈发单薄,还染了风寒。

她掩口咳了两声,“所以劳阿母让青鹄给崔慎去个口信吧,让他来接我回府。原有现成的理由,就说我感动于他用药四年替我遮挡,我才想做些回报,却不想弄巧成拙。八月中秋在即,夫妻总要团圆。”

“早该如此,你啊!”华阴给女儿沐浴,又哄她休憩。

白日朗朗,她给女儿唱了许久的夜光摇篮曲。

*

然而,八月初一就送去了口信,日子一日日过去,崔慎却没有来。

韦玉絜说好了反省,便当真又回到了最先的那几年。

在母亲的厢房中,理卷宗,辨经文,提取各种信息,然后认真做下笔记。

只偶尔空下来,抬首隔窗望去,或是在寺门眺望。

八月十二开始,小慈安寺中的尼姑们开始同往年一样做月团,熬热粥,布施赈济。直到十五这日,寺庙清堂,不接香客,只寺中诸人一起过节。

崔慎还是没有来。

已是夜幕降临,玉轮挂天,白兔穿梭桂树间。

韦玉絜裙衫轻摆,披帛如练,提着一盒月团走出寺门,和自己说去看一看是否还有流浪的乞儿没有分到月团。

这是个可笑的借口。

月已上中天,寒露微湿,她摸着隐隐作痛的臂膀,返身回去。

“玉儿!” 有声音穿过夜色传来。

妇人回首,见青年郎君眉目如初,清俊面庞上带温润笑意,和一点来迟的歉意,踩一地破碎月光,走向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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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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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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