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玉之和陈克钓鱼都不急,不在意能不能钓上,得失心没这么重。
两人坐得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今年你带研究生?”虞玉之问。
“嗯。”
“前两年都没带,怎么今年突然又带了?”
“学校的任务,没办法,缓太久那边有意见。”
虞玉之“哦”了声,“忙吗?”
“没有什么忙不忙的,这么多年带出经验了。等十月份回学校,对一对他们的课表,一空闲就带他们飞全国的展,真要算,和平时区别不大,就当带小孩了。”陈克说。
虞玉之垂眸,“师兄很尽职。”
陈克笑笑,“这有什么尽不尽职?我其实贪懒,想着研一就把东西一股脑儿交出去,后面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就得闲喽,学校的任务也圆满完成。”他含笑看着对方,“嗯,还白得些名声。”
虞玉之侧过头,认真地说:“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陈克哑然。
虞玉之被盯得不自然,移开视线,“怎么了?”
陈克凝视,停顿半晌,才说:“在你心里,给我的滤镜太厚了。”
虞玉之抿唇,“还好吧,是因为师兄人很好,所以……”
他始终觉得陈克是完美的,这种观念在他小时候播下种子,日复一日,生根发芽,至今根深蒂固,无人可以动摇。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虽然最近看到师兄总觉得尴尬,忍不住想躲着走。
陈克短促地笑了下,“也就你这么觉得。”
虞玉之蹙眉,“有谁说师兄不好?”
陈克嘴角微弯,“那多得去了。”
“比如?”
陈克摇头,“太多,记不清了。”
虞玉之说:“那就是没有。”
陈克不说话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良久,他轻叹,“那师兄努力,当你心目中很好的人。”
虞玉之低声说:“本来就是。”
-
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虞玉之的杆子动了,动静还不小。
高明眼尖,噌地从小马墩起来,嘴里大喊玉之别慌,我来了。
虞玉之:“……”
说实话,他半个人还躺在靠背上,腰陷得深了,一时间还赶不上高明的敏捷。
至少陈克都替他提杆了,自己还挣扎着起身,高明这厮已经如狼似虎地拽住鱼竿,眼神灼灼,热切地盯着陈克。
陈克迟疑:“你来?”
高明嘿嘿笑,又看向虞玉之。
“……随你。”
高明得令,立即精神抖擞。
陈克说:“刚才我提了提,鱼口估计沟深了,我看重量不是很重,可以慢慢拖到湖边。”
高明“嗯嗯”应声,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
没过几分钟,那条小草鱼被钓上来。
不过两个巴掌的大小,算不上什么大丰收,但高明却喝彩声不断,眼睛快要放光了。
“啧啧,这整齐的鳞片,这发亮的光滑度,这会动的小嘴,哎呦喂,玉之,咱们晚上就把它烤了,你看怎么样?”
虞玉之没有异议,一口答应了。
高明抖了抖肩膀,提着水桶,大手一挥,“走走走,我们吃点东西去。”
……
“这么高兴吗?”虞玉之跟后面,只觉匪夷所思。
陈克走在一旁,笑道:“高明真的爱钓鱼,从小钓到大,但就是不讨鱼喜欢,多好的饵、多好的杆、多好的耐心,全都没用,钓不上就是钓不上。”
虞玉之:“好吧。”
山里的气温到夜晚降得快,昼夜温差大,尤其近来B城天气莫测,变脸极快。
如果说白天的凉意是轻柔的爱抚,晚上则有点钻骨缝了。
这边是农庄特意设的烧烤区,不止虞玉之他们一行人在这烧烤。
这块地方热热闹闹的,偶尔会有笑声倏然划破空气,又随风声消匿。
炭烤的干气寥寥升起,弥漫着孜然的香气。
虞玉之吃得不多,喝点汤,吃了几颗蘑菇,再加几串牛肉粒,就不再动嘴。
“饱了?”陈克问。
虞玉之说:“晚上不要吃太多,八分饱就够了。”
陈克好笑,“那点东西就占你胃八成了?”
“嗯。”
陈克无奈,倒也没再劝对方继续吃。
“之前你说要烤的玉米还要吗?”
虞玉之犹豫,确实是他要师兄烤的,但这条玉米看着份量不小。
“你先吃。”陈克看穿他的想法,“吃多少算多少,实在吃不完给我。”
虞玉之微微点头,接下了玉米。
高明喝了点啤酒,人没醉,但很亢奋,嘴巴不停地说话。
陈克和肖岩峰都时不时应声,你来我往的。
三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大,但没断过,扯东扯西,没什么实际意义,什么都说。
虞玉之默默地吃东西,基本不主动说话,除非有人问他。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藏在陈克背后,不吭声也不走,安安静静地坐着。
那时候,高明调侃陈克,天天出门怎么和揣个吉祥物似的,去哪带哪,就搁在身边。
但渐渐的,这样的相处模式变得熟悉,其他两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习以为常。
虞玉之的玉米吃到一半,实在没有胃口,余光暗暗瞥向陈克。
陈克有所觉,回看过去,“给我吧。”
“嗯。”
虞玉之和陈克挨得近,尤其风大时,他下意识往对方肩膀靠,借着对方的身躯挡风。
“冷?”陈克问。
“还好,就是风容易迷眼。”虞玉之眼皮眨了眨,眼眶有点干。
“等我一下。”陈克起身,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陈克重新出现,手里拿着一件长袖防风衣。
“盖头。”
虞玉之:“……”
他冷淡地拒绝,“不要,很奇怪。”
陈克挑眉,“又没人看你。”
肖岩峰问:“玉之,冷啦?”
虞玉之叹气,“不是,就风吹得眼睛不舒服。”
“哦哦,可能风把烧炭的气流往你那边吹了,要不要换个位置?”
虞玉之摇头,“不用,这风四处吹,没有规律,坐哪都差不多。”
“行吧。”
最后,虞玉之还是很傻地把衣服盖头顶,只留呼吸的小口。
他原本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住下巴,静静地发呆。
呼吸之间,从衣服上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是师兄身上常常出现的。
淡淡的木质檀香,掺杂些许苦涩,余韵悠长。
没过多久,虞玉之思绪渐渐昏沉,身子往旁边靠过去,头一坠,抵住陈克结实的后背。
……
“小玉?醒醒,回去了。”温和的嗓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虞玉之有一瞬间的茫然,艰难地睁开眼。
“师兄……”他嗓子沙哑。
“嗯,是我,回去了。”
陈克半蹲着,虞玉之几乎倚在他怀里,大半个人的力道靠他支撑。
头顶的衣服落下,虞玉之按了按眉心,支起身子,“回去了?”
“对。”
“哦,那回去吧。”虞玉之慢半拍地回答。
远处,高明正在和农庄的老板娘结账,肖岩峰则检查周围有没什么遗漏的东西。
“抱歉,师兄,我睡着了。”虞玉之打哈欠。
昨晚因为烦心,有点失眠。
“嗯,没事。”陈克不太在意。
虞玉之舒展四肢,骨头咔嚓咔嚓响。他将衣服折叠好,抱在怀里,乖乖一旁等待。
“行了,走吧。”陈克朝虞玉之招手。
虞玉之还是有点困,眼睛睁不开,但亦步亦趋地跟上。
这里只有高明喝酒了。
虞玉之自己开车来的,高明和肖岩峰是坐陈克的车来。
陈克见虞玉之迟缓的步伐,便和肖岩峰打招呼,让对方开他的车搭高明一起回酒店,自己则搭虞玉之回家。
“没问题。”肖岩峰接住车钥匙,挥挥手,“那我们走了,老陈。”
“嗯,注意开车。”陈克说。
高明伸懒腰,“你也是。”
虞玉之在后面也跟着挥手,随后跟着陈克走。
“我先送你回家,到时车我开走,明天还你。”陈克扭动钥匙,发动机的轰鸣响起。
“好。”虞玉之没有意见。
陈克开车很稳,虞玉之在副驾驶反而没了睡意,车内的空气有点闷,他降下了车窗,几缕凉意迎面而来。
山路曲折,路灯有限,过往少有车辆,只有前照灯将幽幽的前路铺开。
虞玉之单手抵住脸颊,任由风吹乱发丝,但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是这短时间不曾有的宁静。
时间被黑夜缩短,熟悉的大路重新出现,虞玉之恍然意识到,已经回了市区,离家不远。
忽然,裤兜的手机响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是陌生号码,不认识,便直接挂断,拉入黑名单。
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动,这次是一条短信。
还是陌生的号码。
虞玉之匆匆扫了一眼,尽管没有署名,但一下子就知道对方是谁。
他面无表情地删除,再次拉进黑名单。
没过几分钟,手机再次响动,还是陌生的号码。
不出意料,又是徐怀德。
虞玉之烦不胜烦,没有犹豫地挂断,手机调静音,搁在裤兜里,不再理会。
他思索,自己是不是要换个手机号码了?
但这个号码用了二十年,一朝换掉,麻烦事不少。
虞玉之暗暗叹气,原本的心情被破坏彻底。
他盯着绿化带,神思不属,一阵风掠过,他猛地闭眼。
什么……东西?虞玉之皱眉,眼睛发痒。
进沙子了。
他尽量隔着眼皮揉眼睛,但效果甚微,揉红了还是没有缓解。
“小玉,到了。”陈克踩住刹车,慢慢在楼下停住。
“嗯,那师兄晚安,拜拜。”虞玉之眼睛眨得很快,准备下车。
“拜拜,晚上……”陈克单手搭在方向盘,手腕自然垂落,曲起的骨节轻敲内壁。
他往旁边瞥去,在对方转头的一瞬,脸色却蓦地变冷,“小玉!”
虞玉之茫然,侧过头,“师兄,怎么了?”
陈克春线绷紧,沉下声音:“为什么哭?发生什么了?”
他审视着虞玉之微红的眼尾和覆着水光的眼眸,拧起眉头。
虞玉之“啊”了一声。
他摸了摸眼皮,解释道:“不是哭。”
“是眼睛被风吹进了沙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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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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