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烫伤》
周六,日升。
周沫吃完早饭兴冲冲地跑到西屋,果然余味回来了,正在喝粥。她喜笑颜开,对余红打了个招呼,“余奶奶早。”余红点点头。
她跑去余有才的牌位前上了柱香拜了三拜,见余味一口闷了剩下的粥,用手推推他,“高二是不是很辛苦?”余味下巴的青胡茬都冒了出来。
余红慈笑,揉揉她的头,“肯定很辛苦,余味现在一个月就回来一趟,都吃不到几炖肉,还好沫沫不读,读个护校挺好的,早点找工作,以后你爸给你弄个轻松的岗位,舒舒服服嫁人。”
周沫也没多想,随意地点点头。
余味心里存了事儿,神情微微恍惚,“沫沫,我下午有事,不能陪你去买漫画了,”他将钱包放到她手上,“自己去买,乖。”
“啊......”周沫咬唇,想到他要学习,高中应该压力很大,又收回了矫情的表情,将钱包放回他手里,“我有钱,你好好学习。”
她拉着他说学校的事儿,见他似乎很累没什么精神,心疼得劝他赶紧去睡觉,自己则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东屋。
余味进房间仓促洗了个澡,□□群里已经有人呼朋引伴约下午开战。
他整理几套厚衣服准备带走,行李包歪在床沿,缓缓向下滑,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一管东西从包侧边掉了出来。
他捡起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弧度,将烫伤膏扔进了垃圾桶。
伤口痊愈,疤痕还在。
*
余味背上背包说自己先走,去学校,今晚不回来住。余红唉声叹气,又是心疼半天。
他坐进出租车想到周沫和奶奶的表情,懊恼纠结地揉了揉头发,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失控了。可到了百花巷楼下,步子仍是坚定不移地踩上了楼梯,陶琛开门见他背着个大行李包,开玩笑说:“你别是真准备在这儿住下了。”
余味白他一眼,往自己常坐的房间走,身后老板跟过来似笑非笑,“你的小女友也在。”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一进去,果然,丁柳柳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正在玩跑跑卡丁车。
她见他来了,淡定地侧了个身让他进去。余味没动,将包放下,肃着声说:“这种地方你老是来干嘛?”
“大家都是未成年人,你可以来黑网吧,为什么我不行?”丁柳柳抿唇没看他。
“随便你。”余味语气冷淡,不再管她,坐下开机,戴上耳机拉上帘子,将视线同她隔绝。
丁柳柳侧头看着帘子里隐约的身影,无比满足。
这学期她去了美术班,时间自由压力骤小。某日她从画室出来见余味从学校后墙爬了出去,以为他是溜出去买零食,学校超市的吃食种类稀少固定,从这处溜出去买零食很正常。可在她无数次蹲到余味翻墙后,心中的怀疑便放大了,难道是见女朋友?
因着这个猜测她跟着他去了百花巷,她爬上对面四楼,从楼道窗口看他上了三楼,看到对面的两个房间,凌乱地摆了很多台电脑,坐着戴着耳机的年轻人。
丁柳柳发现余味每天放学后都在那处,从未带过周沫来,心下一边猜测他们感情出了问题,一边疑惑他都不用上课吗?她发了条消息给和余味同在理科2班的同学,才知道余味请了一个月的晚自习假,病假理由是烫伤。只是第二个月第三个月他还是请了假,似乎是找到了搞到病假条的方法。
他不再是教室里的白衣好学生,堕落网吧的少年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可偏偏是沾染了落魄气息的余味加倍吸引了丁柳柳。她在这里陪他包了好几个夜晚,身体临着身体,即便没有任何触碰,彼此的温度相缠带来的感觉都别有一番心头暧昧。
他就像是灵感缪斯,触发了她某处的开关,油画老师都夸她画的越来越好了。
丁柳柳是陶琛这所网点的唯一一位女生,还长了副天仙容貌,引得时不时就人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经过他们房间看她一眼。
陶琛将所有门都卸了,怕管不住有人把这儿当宾馆,一个不小心扩大营业范围,于是余味在这些邪恶眼神的不断窥视下,只能默认陶琛的“小女友”说法,借以保护。
丁柳柳倒是因此更加自在,出去买水都会给余味带一瓶,趁着这种时候坐实一个虚名。
余味握着鼠标一阵烦躁,他一把拉开帘子,粗暴地扯下丁柳柳的耳机,“你回去吧。”
“我的课可以自己选择上不上,更应该回学校的是你。”同学说余味这学期成绩掉的厉害,入理科2班是全班第五,这次期中考试掉到25名。
余味拧眉,“今日周六。”
“今晚你包夜吗?”
“关你什么事。”
“余味,你为什么从来不带女朋友来?”她一直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分手了?
“我不喜欢女孩子来这种地方。”陶琛说的对,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确实不适合周沫来。想到之前带她去那样异味冲天的地方,就懊恼,自己也真是混蛋。
丁柳柳手指抠着指肉,狠狠按进去,一阵刺痛,“好啊,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来不来都一样。”
*
愚梦巷,月起。
周沫下午和宿舍姑娘约了去逛街,买了一摞漫画书回来,此刻正在房间里摆弄,余竟咿咿呀呀满院子跑,刘小萍追在他后头端着碗拿着勺,满身大汗。
周沫听见动静,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笑眯眯地说:“我们余竟不乖乖吃饭饭,就不能像哥哥一样高高了。”
余竟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粉色牙肉,刘小萍赶紧喂了一口,带了点讨好对周沫说:“还是余味管用,一提哥哥就立马听话。”
余竟知道周沫跟哥哥关系好,好奇怎么哥哥就肯同她一道玩,他见周沫正看着他吃饭,赶紧咽下,小嘴主动张开要妈妈喂饭,刘小萍见小祖宗难得听话,赶紧舀了一大口。
周沫见他这么乖,奖励他看漫画书,她拉着余竟在书架最底层找到小时候看的漫画,没有字的那种,递到他手上教他看。
两个脑袋挨着,他不断指着人物问,“这个是什么呀?”周沫一个个解释给他听,两人一问一答乐在其中。余竟没一会就会自己翻页,不需要周沫多讲。
周沫拉他坐到书桌前,给他打开台灯,“余竟要保护好眼睛呀,现在学习压力这么大,你哥哥都近视了。”
“近视是什么?”
“就是戴眼镜啊,你哥哥鼻子上架的那个。”她两手圈成两个圆放在眼睛上,试图唤起他的回忆。
余竟两只小手本按着两边书角,听周沫形容的这个东西,疏眉拧起说:“那天,我要拿哥哥的那个东西,手手就......”他将袖子撩起,往周沫眼下一伸,一块小孩手掌大小的烫伤。
周沫轻轻摸了摸,“痛吗?怎么弄的?”余竟的意思是拿余味的眼镜弄得?
“我,”他手伸到周沫眉心,在空气中做了个取眼镜的假动作,“然后哥哥就用水泼我,痛痛。”
他小脸皱起,好似那天的痛又爬了上来。
周沫面上笑容倏然凝滞,“哥哥泼你?什么时候啊?”心跳噗通地加了速。
“唔......”余竟想不起来了。
周沫看伤不是陈年老伤,快步跑到西屋,刘小萍正在帮余红收拾碗筷,晚秋时节,堂屋电风扇小风吹着,驱赶蚊蝇,她走到刘小萍旁边,“刘阿姨,余竟手上的那个伤怎么弄的啊?”
刘小萍摞碗的动作微作停顿,又麻溜起来,“就是可能惹余味生气了。”发丝垂下,挡住了她的表情,周沫看不明白。
“生气了然后呢?”她不解。
她端起碗碟往厨房走,尽量平静地说:“滚水就泼到了余竟手上,不过还好,一书在旁边,赶紧处理了送医院,医生说养个几年不会留疤。”她背朝周沫,将喉头的那股不适咽下,只是手紧紧捏着碗的边缘,力道几乎要掰断它。
“余味泼的?应该是不小心吧。”周沫思忖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刚要问什么时候,便见刘小萍红着眼飞快转身,语气明显不似方才那样冷静,“什么不小心?谁会拿着沸水对着一个孩子,要拿他眼镜怎么了,不给就说一声,或者像以前那样直接转身走,为什么要泼他。”
她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嘴唇委屈地直抖,手上的洗洁精泡沫滴滴答答地落到瓷砖上。
一串泡沫花开在了地上。
“不可能,肯定是不小心的。”周沫见刘小萍似是记恨上了余味,赶紧否认。
“你们一起长大你当然为他说话。”
“不是的,了解他的都知道,余味不可能这么做的。”她急了,恨不能拉所有认识余味的人作证。
刘小萍深呼吸,不想在小辈面前丢人,可心中还是气不过,尤其是余一书一句话都没说余味,这让她第一次主动同丈夫大吵了一架,而余一书也只是说,不会的应该是不小心。
她说,他现在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或者自从我们结婚后他就不一样了,他连爷爷最后一面都可以不见,你早就不了解他了。
余一书沉默半晌,还是说不会的,应该是不小心。
“你这么了解他?”刘小萍盈着泪花,冷冷地对同样反应的周沫开口。
“这和我了解他无关,是你不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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