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之后，苏墨寻就完全和夏目失去了联系。
这天屋外落着小雨，她坐在房间里浏览家里收藏的古籍。放长假的时候她很少出门，也没有人来找她，她对于网络、电影之类的现代娱乐兴趣也不大，唯一的乐子就是研究一些古本。书里面有很多字词生涩难懂，有时候光一本她可以研究大半个月。
看书的过程中，她时不时会想起夏目。夏目那时的表情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硬生生地刻了下来。一想到土御门的笑容，她就觉得有什么梗在心里。
更诡异的是，在那之后树婆每天都能在门口发现一大束新鲜的沾着露珠的蓝色妖姬，还附着一张卡片，上面用毛笔规整地写着一行行楷：致亲爱的苏婉女士，你是此世间最美的一朵奇葩……
树婆不敢直接拿给苏婉，先告知了苏墨寻。头几回苏墨寻还纠结是该先把卡片扔了还是把卡片和花一起扔了，到后来她已经疲累得懒得去看它。苏婉则总是一脸坦然地让树婆把花栽在花圃里，看也没看卡片上的漂亮字迹。她说花是无罪的。
苏墨寻明白了一项有关外语学习的重要前提，卖弄文笔前一定要结合时代背景来考量它的意义，乱装逼是很容易出事的。
御羲趴在她床上，嗤了一声：“墨寻你在想什么？”
“嗯……我在想，”苏墨寻关上了书，“夏目跟他家里关系那么僵硬，放寒假估计都不会回家。”
“嘁，他回不回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御羲翻了个白眼，一翻身敞开白色的肚皮，仰面躺在被褥上。
苏墨寻走过去，趴在他边上。
“快过年了，不然把他接我们家来？黎斯他要回自己家的吧，那不是只剩他一个人了？”
“让那个叫黎斯的带他回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带回我们家？”御羲懒洋洋地看着她。
苏墨寻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说话，继续翻着书。
御羲翻身凑到她面前，左瞧瞧，右看看。苏墨寻疑惑地看着他，也没敢动。
“你怎么最近老在提他？忘了苏婉让你离他远点了吗？”
苏墨寻一愣。她知道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确一直在想着夏目的事，但没意识到有这么频繁，也没怎么说出来过。看御羲的表情，似乎对此很不高兴。
“御羲，”她伸手抚了抚他赤色的毛，耐心跟他解释，“夏目也许差点做了很糟糕的事，但实际上……结果是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现在甚至还不能好好跟你说话。”
她这些说法不免有些冠冕堂皇，她记得御羲暴走的时候，自己也曾对着夏目说了些狠话。如果御羲真的出了事，她并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像之前面对土御门那样……
然而，焉知非福。这是她从爷爷和奶奶身上学会的，她不想自己心里积存无谓的怨恨。她也能理解御羲对夏目的敌意，毕竟……那时候他再一次重复了自己最恐惧的回忆。
“我们其实……都有做错事的时候。”
御羲耷拉着脑袋，身后的尾巴无章地乱甩。他赤色的瞳仁里浸着晶莹的光泽，游走在明亮与深邃的边界。他赌气似地闭上了眼，让自己完全沉入黑暗里。
苏墨寻拿他没办法。
御羲的寿命是很长，无边无尽，但仿佛是为了平衡，他的心智总成长得十分缓慢。
小时候和御羲在一起，从来不会去想御羲的过去与未来，也从来不会去想她自己的未来。大概心里总是默认，这只火光兽是会永远陪着自己的。无论她闯祸，无论她哭泣，无论她快乐，他一定不会抛下自己。她只要一看到他，会自然而然地感到愉悦。
而现在，她看着他，隐隐感到心疼。奶奶去世后，她就开始对死亡有了抵触。也许御羲是不会离开她的，那么……她呢？
在御羲的眼里自己一定是不久后就会死去的，那么她离开的时候……御羲怎么办？
这是个傻问题，因为御羲会回到南海的火山重生，从头开始度过他无尽的轮回。只是，一想到御羲独自沉睡在山林里的模样，她心里还是感觉莫名地难过。她对时间的流逝感到无奈，那感觉就像手里抓着一把沙，手中的沙还没有流尽，但你知道它终会流尽。
她劝自己不要去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未来是无法预料的。
门外传来树婆的呼唤，她来叫苏墨寻一起去采购年货。一般在过年之前，苏墨寻总会跟着树婆上街，买一些过年的用品。新年无疑是孩子最喜欢的节日，因为可以去亲戚家串门，有零食吃，有压岁钱拿。但苏墨寻早就过了那个年龄。
回想起苏秀岚和苏燃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苏墨寻到现在还能感受到那时巨大的沉默与哀恸，那段灰暗的时光终究一去不返。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她将围巾裹在脖子上，抱起御羲就往单肩包里塞，御羲一动不动地由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带着御羲上街，她像是回到幼年时抱着御羲在院子里乱跑的时候，脸上泛着红润的兴奋与喜悦。
大商场里成片摆着喜庆的大红色，“新春快乐”四个字从商场的天花板上坠下来，周围挂着满满的纸质鞭炮和灯笼。有些广告牌上印着烟花和舞龙队，有些印着手里捏着红包的胖小孩。
这段时间的商场客源不断，人群熙熙攘攘。有时候刚走进来就不知道会被人流带去哪个方向，只能盲目地顺着流向走。
采购进行到一半，苏墨寻已经被挤得不行，树婆身形矮小，反倒如鱼得水。可怜了御羲，躲在那包里，本来就没人会在意是否有挤压到一个包，他待在里面这边撞一下，那边推一下，感觉自己被当成沙袋一样挨了好几记勾拳，偏偏自己又不能当场发难。苏墨寻两手提着东西，不方便护着他。他只当自己倒霉，反正以前就是这样，每次跟苏墨寻一起就没什么好事……
苏墨寻实在受不了了，和树婆说自己去街上走走。她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和司机说了一声才去的大街。她拉开包的拉链想确定御羲是否已经昏死在里面。
拉链刚拉开就听到他在喊：“你带我出来是为了让我被挤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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