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即使是深处山中的苏宅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的狂欢。大概唯一能让苏家的人感觉到与外面仍处在同一个世界的就是鞭炮以及烟花的震耳彻天的轰鸣。
大厅里树公和树婆已备好了饭菜，两公婆和苏墨寻、苏婉围着四角的木桌坐了一圈。御羲趴在苏墨寻的大腿上，早已垂涎三尺，静待开餐。
“新年快乐！”
一家人举杯庆贺。苏婉拿出一份红包递给苏墨寻，苏墨寻道声谢便收了下来。近几年苏婉的红包都会包得很丰厚。苏墨寻想，那也许是为了弥补另外三个人的份。她犹记得十岁时的新年，清冷到令人慌乱。只是现在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也渐渐能从心底接受新的开始。
清冷……她忽然想到了夏目。这么长的假期，他不回日本，也不和黎斯在一起，一个人在那栋公寓里能做什么呢？异国他乡，一个人看着烟花，听着窗外的喧闹，真的不会觉得孤单么？
她想着，忽然间同情心泛滥成灾。
她突然蹦出个想法，既然自己家里没有可以拜访的亲戚，不如明天去公寓看看。当时黎斯塞给她的纸条上写的，就是公寓的地址。她想黎斯自知抽不开身，所以才希望她能去一趟。
嘴上说得不在意，他多少也是有点担心的。如果连黎斯都开始担心，她就真的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而且……她还有很多事情想找他问清楚。
“姑姑，我明天可以出去一会儿吗？”她一放下筷子就问苏婉。
苏婉还没表态，御羲先窜了起来。
“肯定是要去找那臭小子！”
苏墨寻语塞，她对着苏婉无法撒谎。
苏婉没说话，端起茶呷了一口。苏墨寻紧张得双手发颤，她觉得苏婉允许她去的几率比让御羲与夏目和平相处的几率更低。
“去了又怎么样？”没有明确答复，苏婉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苏墨寻知道如果不给出一个有效的答案就不会得到外出的允许，然而……她的确想不出足够充分的理由。
“去了……才知道。”她抬头，战战兢兢地盯着苏婉的眼睛。
苏婉又呷了一口茶，垂眼凝视着杯中的红色茶光。短暂的时间里，只有外面震天的炮响充斥在屋中。
“那就去吧。”
事实证明，让御羲和夏目和平相处仍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苏婉居然会同意自己去找夏目，这在以前苏墨寻连想都不敢想。姑姑的威慑力是绝对的，她从来都不太会抗拒她，怕是一部分，她更不希望自己的任性会成为苏婉的负担。上次为了救御羲的那份莽撞，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反抗的勇气。
偏偏就是从那以后，苏婉好像对她开始采取偏怀柔的政策。很久以后苏墨寻才明白，原来苏婉那时也在尝试迈出一步，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
翌日清晨，苏墨寻按照黎斯给的地址找到了那栋公寓。一开始她强烈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通向那栋公寓的小路很窄，周围荒草遍地，她找到公寓的时候甚至没有认出来那是一栋房子，因为墙壁上布满了爬山虎，偶尔露出的墙面也古旧到发黄，隐约能看到裂缝穿梭在绿色藤蔓之间。
怎么看……都算是危房了吧……
周围零散的建筑差不多都是这种格调。
她找到公寓的正面，沿着楼梯向上走。靠向外部的栏杆遍布暗色的铁锈，那简直是蜘蛛网、灰尘和铁锈的混合物，有种一碰就会“嘎吱”一声倒下去的感觉。
还好楼梯是混凝土的。苏墨寻暗自庆幸。
四楼……第一间。她伫立在那扇黑色的铁门前，按了一下门上的小红点。她听到门的另一侧响起了铃声，过了一会，门向外开出一条缝。
苏墨寻向门内看去，一个男人惺忪着睡眼站在门后。他的头发乱成鸡窝似的形状，眼下带着浅浅的黑眼圈，胡子拉碴，衣着随意。
虽然苏墨寻很少拜访别人家里，但至少还是知道以这种形象迎客应该是不常见的……
她退了一步看看门牌，然后开口问道：“叔叔，请问……”
“谁是叔叔啊？”
苏墨寻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虽然语气比平常更慵懒无力，但毫无疑问那就是夏目的声音。
“喂，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目直接忽略了她的反应，也没有让她进门。他从猫眼里看到苏墨寻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呃……黎斯学长给的地址……”她将纸条递了过去。
夏目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揉成一团随意地向后抛去。他现在很想用装满水的保温瓶朝黎斯脸上砸去，叫他多管闲事。
“让你费心了，如你所见我很健康，再见……”说着，他就准备拉上门。
苏墨寻一把拉住门外的把手。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完全没有了之前那晚摘下眼镜时所带有的神采与魅力。
这状态怎么也看不出“健康”两个字，她辛辛苦苦找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他这副颓废样。如果是正常状态就算了，但如今这副连路人都会想叫救护车的德性……
拉扯了一会儿，夏目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进屋。
“话说回来……你家宠物今天居然没跟着来？”夏目觉得这已经算是降低了几百分贝的噪音。
“嗯……”
因为御羲来了事情反而会变得复杂。
进屋的瞬间苏墨寻就后悔了。作为男生，可以理解他乱丢衣服，不洗衣服，不扔垃圾，但是屋内这情形，这种不洗衣服、不扔垃圾的感觉怎么好像持续了一个多月……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她看到夏目的卧室和客厅杂乱无章，而另外一间房整洁到跟这两个空间格格不入，像是积木插错了位置。
“为什么不好好收拾一下，不通风很容易生病，黎斯学长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连饭都懒得吃了？”
“你是我妈啊……”夏目趴在床上，不耐烦地用被子蒙住头，“你大清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你知不知道对于高三狗来说，假期能睡个懒觉是比one piece还要珍贵的宝藏啊……”
“不知道，我才高一。”
“哼！天真无知的熊孩子！你根本不知道挣钱有多辛苦！”
“你好像还没有工作，大叔。”
对话之后，苏墨寻感觉夏目回到了常态。她对眼前这番景象忍无可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整理客厅的桌子时，她发现了一个深棕色的瓶子，里面装着一粒粒白色的药片。她拿起来刚想看上面的标签时，门铃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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