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两条黑色的尾巴，蜷缩在贴满符咒的黑色铁笼里，困乏的双眼凝视着眼前的小男孩。笼子外，一群人类面色凝重地站着，尤其是小男孩身旁的少年。
他看起来年龄稍大一些，渗人的目光钉在她身上，令她不禁一阵寒颤，那不屑而厌弃的眼神如同浓烈的毒雾，从她身上的伤口一点点侵入体内，心里。
这一切，只因为那个小男孩说，要选她作为式神。
式神……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土御门家中，妖力最弱、感知力最差的妖怪，常日里懦弱到即使被其他妖怪欺辱、殴打，也绝不会想要还手。她也早已做好了老死在这笼中的准备，从不敢想，还能有以式神的身份走出去的这一天。
对于阴阳师来说，式神应该拥有足以“守护主人”的力量，所以阴阳师都会选择强大的妖怪才对……
他为什么会想要……选择她？
大人们投以同样的疑问。
“因为她的眼睛好漂亮！”
听到这稚气的回答，身后的几人忍俊不禁，也不再要求什么。毕竟是个孩子，还没能意识到力量的重要性，不过是看着好玩，便欢喜着选择了。
所以，她最多也不过是那孩子的一个玩具。
她被他从笼中抱出来的时候，已奄奄一息。其他人见到这状况，想着，过不久男孩就会换新的式神了，即使现在让他带走这只猫又也没关系，权当是一份礼物。
另一个男孩冷哼一声。他所选的也是一只猫又，但力量是所有妖怪中最为强大，心性最为阴狠的。拥有那样的式神才是阴阳师能力的证明。他不相信弟弟选择那只弱小的猫又，是因为什么“眼睛漂亮”之类的烂理由，说不定……其中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小男孩不再多说，开心地抱着她跑开了。
他小心翼翼为她冲洗伤口，吹干毛发，覆上药，将她安置在柔软的珊瑚绒垫上，还端上了可口的食物……虽然她是保持着猫型，但他这样把她当做宠物猫养着总感觉十分尴尬。
男孩的一番折腾，令她渐渐恢复了些体力。作为妖怪，基本的自愈能力她还是有的。她昂起头抬眼四望。
这是一间十分清雅的和室，有一侧放置着花瓶，插放着红梅，瓶后的墙上有一幅字，她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越过拉门的滑道，游廊外外侧是筑山式的庭院，似乎那种庭院是人类制作出来模拟自然间的水流、山峰与森林的。
人类怎么会妄想能将大自然的模样禁锢在这小小的庭院里，他们到底都傲慢到了什么地步……又是谁给他们的权利，去剥夺其他生灵的自由呢？
可这些事情……又关她什么事呢。
小男孩还在盯着她看，她有些抗拒，仍想回到那笼子里，外边的一切都太陌生了。她想起小男孩说她的眼睛漂亮，然而这般近距离的对视，她惊觉有一双漂亮眼睛的是他才对。
他的眼眸澄澈干净，棕色的瞳仁中隐隐透出几丝金色的光亮……阴阳师土御门氏，传说中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裔。据说安倍晴明的母亲是狐妖葛叶，其自身有一半的狐妖之血，所以其后裔皆流有那份血统。
小男孩告诉她说，她的名字要叫“归蝶”，但如果她不喜欢他就不叫那个名字。她对名字没有什么意见，有意见也没用，她知道的。
小男孩一会儿问她痛不痛，一会儿又问觉不觉得难受。她不是很懂……痛是什么感觉。她也不懂，难受是什么意思。
她早已将遭受到的对待当成了常态，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所以她不抵抗也不争取，随波逐流。她一直都是如此，没有目的地活着，也不会想要死去，更不会去想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守着微弱的安稳，日复一日地缩在那黑色的笼子里。
她对那些伤害过她的妖怪以及袖手旁观的人类没有任何怨言，她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尤其是异世界的生存规则。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始终属于最底下的那一层。
小男孩十分诧异。已经遍体鳞伤了，她居然还说不懂痛是什么感觉。这些伤如果是留在他身上，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还回去。他忽然很想恶作剧，想朝她背上拍一掌看看是不是真的不痛，但右手抬了半天也没能下得去，总觉得不管拍哪里都会非常疼的样子，感觉他自己也会跟着疼。
他突然想起还没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然后对她说可以叫他“清和”。
她试着叫了一声，他也应了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啊！”他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你看，像大海的颜色……不，再淡一些，是天空的颜色。”
“只是……这样？”
“这样就可以了。”小男孩的笑容很暖，“归蝶，如果你讨厌那些欺负你的人和妖怪，我不会再让他们碰你的。”
她对突如其来的称呼还没来得及习惯，但也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自己并不是作为一个“玩具”被挑选出来的。
“没关系……我并没有觉得他们讨厌。”
小男孩放缓了呼吸，低头轻吻她的眼角。
“你的眼睛，果然很漂亮。”
她趴在垫子上，感觉困了。但现在，她有些不想回到那个笼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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