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玖壹

宫外某座不知名的山上,烈日当头,风裹挟着燥热的尘土,刮得皇帝明黄色常服的下摆微微发颤。乌纱翼善冠下,他的目光幽深,落在前方那临时筑起的土坛上——坛心插着三炷松烟香,青烟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始终不肯折断。坛边散落着七枚铜钱,按北斗方位摆开,边缘已被晒得发烫。

李南只着麻衣,发髻用根木簪随意地绾着,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符纸,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他目光平静,恍若这方天地间只有他独自掌权——没有九五之尊、亦是没有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更没有那些低眉顺眼的内侍。众人望着这个面容实在算不上清俊的男子,只见他微微阖目,将指尖在捏着的符上快速划过,留下几道暗色的痕迹。

“陛下且退三步。” 李南声音沙哑,继而突然往坛前虚虚一指,那七枚铜钱竟齐齐翻了个面,字面朝上的瞬间,众人都觉得风里忽然多了丝潮气。

内侍见李南出言不逊,本想上前制止。却被皇帝抬手一拂——毕竟,自逢旱灾来,他见过大雩礼上的八佾舞,也看过钦天监设的青铜测雨仪,只是却从未见过这样简素的阵仗——更遑论而这位号“北辰子”的修士竟罔顾帝王威严,连敬语都不曾道出。弘晟微眯双眼,盯着眼前从坛边提起个陶罐,倒出半捧清水,口中念念有词的人。水珠子落在滚烫的坛面上,本该瞬间蒸腾,却奇异地在土坯上凝成细小的水纹,顺着坛沿蜿蜒而下,在地面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这是...”皇帝刚想询问,便被一声闷雷打断。不知何时原本湛蓝的天角突然滚来团灰云,李南忽然解下腰间木剑,对着云层挥了三下。第一下挥完,风势陡转,卷着尘土往山外跑;第二下时,铜钱旁的香灰突然垂直上扬,像被无形的手托着;第三剑落下,豆大的雨点 “啪” 地砸在陶瓮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草鞋。

雨势来得极快,起初是稀疏的几点,转眼间就连成白茫茫的水线。皇帝站在临时搭起的竹棚下,看着这位“北辰子”收起木剑,对着云层深深一揖。雨水顺着棚檐往下淌,砸在皇帝明黄色的常服上。远处田埂上,有农户跪在泥里欢呼的声音传来。李南转过身,脸上沟壑里还沾着泥点:“承蒙陛下浩荡皇恩。天地有灵,从不负诚心。”

弘晟想起锦衣卫打探来的消息——若此人真是“帝车之辅”,倒是可堪一用。

自求雨后,各地纷纷呈上报喜的奏折,久旱逢甘霖——弘晟翻了一本又一本的折子,不外乎歌功颂德。他的眼神从奏折上离开,逡巡着站在自己身侧垂眸一片了无喜悲的李南。李南似乎别无所求,即便求雨有功,也未讨赏。只是一日日地听候着帝皇的传唤,弘晟派锦衣卫监视了许多日子,即便不在御前侍奉,这李南也安分得紧,只是整日里坐在堂前地上推演着什么。

距离京城甚远的江南久旱逢甘霖,而后秋意更浓。那些冰鉴被林涧寒吩咐撤出了澄心斋,弘虔再也不能像夏日那般贪凉,暗卫的事情胶着没什么音讯,她独自待在府内了无意趣。

但幸而罗绮烟不再客居穆府,搬去南山脚下一个院子内住着。弘虔行事更是无所顾忌,日日流连于庄子里。罗绮烟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烈女怕郎缠”,在王爷这么一日日地温柔麻痹攻势之下,佳人昔日冷若冰霜的态度竟隐隐地有些松动的意思。

昨日弘虔与罗绮烟约了去北山赏霜叶。今日一早与封清月用了早膳,也不避讳,漱齿毕,王爷便兴冲冲地去换衣饰。封清月见此强掩胸口的浊气,反倒是调笑道:

“王爷这急匆匆地,倒是要去会哪家的姑娘?”

弘虔双手摆弄着玉带,见此回身笑着轻抚封清月的脸颊:

“王府太闷,本王庄子上走走。今晚,本王去你院里。”

封清月倒是被弄得有些羞意。她很早便知道,这位顶着“皇帝胞弟”名号的云王,哪怕是女子身,也不可能独属于哪一个女子。她既倾心于她,能做的无非就是保证这云王府的财政开支以及那不见光摘星楼的账目而已。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时她独身难以成眠时都在想,如此大不韪的事情——倘若一朝事发,又该当如何呢?

自然而然地接过那条玉带,亲自为弘虔扎好,又抚了抚悬挂着的玉佩。错步打量着眼前“郎君”,依旧丰神俊朗,尤其是将养了这些日子,早已寻不出当初半分大病的踪迹。眼神清明澄澈,那双桃花眼却又像女子般顾盼多情。

不多时,封清月离去,弘虔则是心情颇好地骑马,脸上仍挂着那张亘古不变的黑金面具。身后则跟着一架马车与三五随从。庄子上接过罗绮烟,一行人等前往北山赏红叶。

京城此时已经有驿使出发,奔赴江南,只为传达着皇帝的手谕。此事甚为隐秘,连穆国公也未曾觉察。六日后,在王爷仍在缠绵于这南山的温柔乡中时,突然有王府的小厮匆匆来报。

弘虔认出此人,是在东院侍奉的。这小厮连气都不及喘匀,磕磕巴巴地表明来意。

说是明城来使,王妃遣自己前来速请王爷回府。小厮前来时,弘虔正饶有兴致地拿着陆羽的《茶经》上卷研究“之源”,旁边的罗绮烟正在摆弄这人带来的几株含苞的荷花。恰逢初秋,莲花本应早早败了才对,不知道这人从何处得来。因此颇合罗绮烟的心思——弘虔更是得了佳人的展颜一笑。

弘虔不敢耽搁,忙得纵马回府。急得小厮在后头骑马直追。王府内,林涧寒正在澄心斋静立沉思着。毕竟这次京城驿使前来,处处透露着蹊跷。先前并不是没有皇帝手谕劝勉诸王的例子,但那却是由着“捧旨官”亲自赶往封地亲手交予王爷,这算礼成。而这位驿使风尘仆仆,既无勘合在身,又无龙纹锦盒在手——甚至也不是寻常驿卒扮相。若不是孙长史来报,府内的卫士险些将人扭送官府。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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