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是被一阵尖锐的腹痛惊醒的。
凌晨三点，酒店房间里只剩下壁钟滴答的声响。她蜷缩在地毯上，冷汗浸透了丝绸睡衣，小腹的绞痛像有只手在里面翻搅，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助理请假回家了，经纪人的电话又无人接听，她摸索着抓起手机，手指抖得连号码都按不准确。
最后拨通的是120，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几乎要哭出来：“市中心医院……我在铂悦酒店……快来……”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夜空时，林溪已经疼得意识模糊。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她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恍惚间竟觉得安心了些。
急诊室的灯光亮得刺眼，医生的问话隔着一层水雾传来：“姓名？年龄？有什么病史？”
“林溪……25岁……没有……”她咬着牙回答，视线落在医生胸前的铭牌上——李然，急诊科主治医师。不是他。
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失落了。
抽血、输液、做CT，一系列检查下来，林溪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李医生拿着CT片走进来，眉头微蹙：“初步判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
“手术？”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从小怕疼，连打针都要闭着眼睛。
“放心，是小手术，”李医生温和地解释，“我们科的江辰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虽然他刚下一台大手术，但我已经联系他了，他马上过来。”
江辰。
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窜过林溪的神经，她猛地抬头：“能不能换别的医生？”
“林小姐，江医生的技术是全院公认的最好的，”李医生有些诧异，“急性阑尾炎虽然是小手术，但处理不好也容易出问题……”
他的话还没说完，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了。
江辰穿着白大褂，领口松着两颗扣子，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叫过来的。他手里拿着病历夹，目光扫过病床，在看到林溪的那一刻，脚步顿了顿。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眼神比白天在儿科病房时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疏离，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医生，你来了。”李医生像是没看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把CT片递过去，“病人急性阑尾炎，建议立刻手术。”
江辰接过CT片，低头翻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准备手术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疲惫，“通知手术室，半小时后准备好。”
“好。”李医生应声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溪别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假装没看到他。小腹的疼痛还在持续，但心里的慌乱却更甚。她怕他，怕他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怕他平静语气下的波澜，更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失态。
江辰却没走，他走到病床边，拿起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他的指尖很凉，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林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疼得厉害？”他问，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林溪没回答，只是咬着唇，把脸埋得更深。
他似乎叹了口气，收回手，在病历上写着什么：“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必须立刻手术，拖久了会穿孔。”他顿了顿，补充道，“局部麻醉，你会保持清醒，但不会疼。”
“我怕疼。”林溪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耍赖的孩子。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的小女孩，这样示弱，只会让他觉得可笑吧。
江辰的笔停了停，抬头看她。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咬得通红，眼眶里蒙着层水雾，倔强又脆弱的样子，和高中时在医务室里被他贴创可贴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极轻：“我会轻一点。”
这句承诺像羽毛，轻轻落在林溪心上，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嘲笑，没有疏离，只有一片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深夜的海，翻涌着未说出口的话。
护士进来准备术前事宜时，两人都默契地移开了目光。林溪被推往手术室的路上，侧头看向跟在旁边的江辰。他的步伐很稳，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侧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江辰，”她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你……还记得高中时的草莓硬糖吗？”
江辰的脚步猛地顿住，推车因为惯性往前滑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得像叹息：“不记得了。”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的身影。林溪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头顶的无影灯，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真的不记得了。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回忆，在他这里，早已被时光冲刷得一干二净。
麻醉师过来做准备时，她配合地伸出胳膊。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高中时的画面——他在便利店给她买橘子糖，她在天台抢他的牛奶喝，他们在梧桐树下偷偷牵手，他的手心永远那么烫……
“别紧张，”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江辰，“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林溪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感觉到他站在她的右侧，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浓郁起来，接着是器械碰撞的轻响。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听，可注意力却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他身上。她能听到他发出的指令，声音冷静而清晰；能感觉到他俯身靠近时，落下的极轻的呼吸；甚至能想象出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的阴影。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比预想中快。当江辰说“好了”的时候，林溪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护士开始缝合伤口，江辰退到一旁，翻看监测仪器上的数据。林溪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宽，白大褂的后颈处有一道浅浅的褶皱，是她高中时总爱揪的地方。
“江医生，”护士笑着打趣，“您今天手真稳，这台小手术做得比大手术还仔细。”
江辰没说话，只是拿起她的病历，在上面签了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
被推出手术室时，林溪又看到了他。他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似乎在打电话。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让人心疼。
回到病房，林溪累得很快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杯温水，旁边还有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糖纸被抚平了，叠得整整齐齐。
林溪拿起那颗糖，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笑脸图案。眼眶忽然就红了。
他说不记得了。
可他还是记得，她怕疼，记得她喜欢橘子味的糖，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
护士进来换药时，看到她手里的糖，笑着说：“江医生真是细心，刚才特意叮嘱我，让您醒了喝点温水，还把这颗糖放在这儿，说‘她醒了看到会开心点’。”
林溪把糖紧紧攥在手心，糖纸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带着点酸，又有点甜。
也许，有些东西，并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而此时的江辰，刚结束一台长达八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他靠在更衣室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林溪在手术台上苍白的脸，和她那句带着哭腔的“我怕疼”。
他从口袋里摸出另一颗橘子糖，是昨晚准备给她，却没敢递出去的那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却怎么也盖不住心底的涩。
他终究还是没能对她做到彻底的冷漠。
就像高中时，明知道不该靠近，却还是忍不住在她的桌洞里放热牛奶；明知道该放手，却还是把她的素描本藏了七年；明知道现在该保持距离，却还是在她手术时，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的温柔。
有些羁绊，一旦种下，就再也扯不断了。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这一次，指尖没有犹豫。
屏幕亮起，通话界面显示着“正在拨号”。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那边传来了林溪带着睡意的声音，软糯得像刚睡醒的猫：“喂？”
江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