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带着夏末的余温和初秋的清爽,穿透云层,洒在恢弘的“清北联合大学”的门楣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新书页的味道,更多的是涌动的人潮所带来的、一种名为“希望”的躁动。
林静姝站在校门口,微微仰头看着那鎏金的校名。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那双沉静如秋水的眸子。她身上是一件洗得有些发旧的浅蓝色棉质长裙,肩上是沉甸甸的书包,里面塞满了她一个学期可能用到的所有专业书和文献打印稿。
“知识改变命运。”
母亲在她临行前,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这句话像烙印,刻在她的骨髓里。对她而言,踏入这所顶尖学府,不是荣耀的起点,而是通往稳定未来、支撑起那个摇摇欲坠的家的唯一路径。她没有太多时间感受校园的美好,只想尽快找到医学院的报到点,然后去图书馆占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那只廉价的电子表,时间指向上午八点四十二分。距离新生大会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她熟悉环境。
就在这时,一阵与校园宁静格格不入的低沉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如同猛兽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周遭的喧闹。
许多人驻足回望。
林静姝也循声看去。
只见一道流畅的银色影子,如同贴地飞行的鲨鱼,以远超校园限速的速度,从林荫道上疾驰而来。那是一辆造型极其炫酷的跑车,林静姝对车标不敏感,但那流畅的线条和慑人的气势,无声地宣告着它的价值不菲。
她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规则,无论在实验室还是在生活里,都是她所信奉的准则。而眼前这辆车,显然正在肆意践踏校园的规则。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跑车经过她前方不远的一个未干积水洼,甚至没有一丝减速的意图。
“哗——!”
一大片混着泥沙的污水,被轮胎猛地卷起,如同恶作剧的瀑布,精准地朝站在路边的林静姝泼洒而来。
一切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
裙摆的下半部分瞬间被泥水浸透,湿漉漉、沉甸甸地贴在腿上,冰凉黏腻。白色的帆布鞋更是彻底遭殃,变成了黄泥色。几滴脏水甚至溅到了她的书包和她裸露的手腕上。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和隐隐的窃笑。
跑车在前方十几米处,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稳稳停住。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侧脸。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出一个有些冷漠的弧度。他戴着墨镜,看不清全貌,但那份透过空气传递过来的张扬与不羁,却清晰无比。
他似乎只是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像是确认是否撞到了什么,目光在狼狈的林静姝身上停顿了不到半秒,便漠然地转了回去,仿佛这只是路途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引擎再次发出低吼,他似乎准备离开。
就在车轮即将启动的瞬间,一个清晰、冷静,甚至不带一丝怒气的声音穿透了空气,准确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同学,请等一下。”
傅曦辰正准备挂挡的手,顿住了。
这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实验室里的仪器读数,不带任何私人情绪。这和他预想中的斥责、哭诉或者花痴般的搭讪都不同。他有些意外,再次降下车窗,这一次,他将墨镜推到了头顶,完整地露出了那张俊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他的眉头微挑,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说话的人——那个浑身泥点的女生。
林静姝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她也没有先去处理自己湿透的裙摆。她只是冷静地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牛皮封小本子和一支中性笔。
在傅曦辰以及所有旁观者错愕的注视下,她低下头,飞快地在纸页上记录着什么。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表情专注得如同在记录一项重要的实验数据。
写完,她撕下那张纸,迈步走到车旁,平稳地将纸条从车窗递了进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或胆怯。
“你的行为,违反了《清北大学校园道路交通安全管理条例》第三章第十五条:校内机动车行驶速度不得超过每小时20公里,以及第十六条:经过积水路段应减速慢行,避免溅污行人。”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是你的车牌号。如果你对处罚有异议,可以向校学生会风纪委员会提出申诉。”
傅曦辰愣住了。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低头看向那张纸条。上面确实是一串准确的车牌号码,后面还跟着她刚才背诵的那两条校规,字迹清秀工整,力透纸背。
一股荒谬又新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接过纸条,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她的指尖微凉,而他的,因为刚才握着方向盘,带着温热的体温。
冰与火,在瞬间有了第一次真实的碰触。
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她很瘦,皮肤白皙,五官清丽,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澄澈,平静,像秋日的深潭,看不到一丝杂质,也看不到对他、对他这辆车任何一丝一毫的畏惧或讨好。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违反了规则的普通同学。
这种感觉,对习惯了被瞩目、被仰视、被畏惧的傅曦辰来说,太陌生了。
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弧度。
“条例?”他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充满了磁性,“背得这么熟?风纪委员会的?”
“不是。”林静姝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只是一个遵守规则的学生。”
她看了一眼他推至头顶的墨镜,和他那双深邃得几乎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补充道:“另外,根据条例,校内不建议佩戴影响视线的深色墨镜驾驶。建议你取下。”
说完,她不再看他,也不等他回应,转身朝着不远处医学院的指示牌方向走去。湿透的裙摆贴在她腿上,每一步都应该很不舒服,但她的背影却挺得笔直,步伐稳定,没有一丝狼狈,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次依据条例执行的公事公办。
傅曦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堪称“罪证”的纸条,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有趣。
开学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拿着规则当武器的小古板。
他随手将纸条扔在副驾驶座上,墨镜重新戴好,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味。一脚油门,银色跑车再次发出咆哮,绝尘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嚣张的背影和一团尾气。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只是一场幻觉。
……
林静姝走到医学院报到处,快速而准确地办完了手续。对于裙摆上的污渍,她只是从包里拿出纸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周围有认出她就是刚才“拦车勇者”的新生投来好奇或钦佩的目光,她也一概无视。
处理完报到事宜,她按照路标,走向分配给新生的大教室,准备参加学院的新生教育会。
她找到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拿出《基础医学概论》,准备利用会前的时间预习。周围的嘈杂与她无关,她迅速沉浸在自己的知识世界里。
直到辅导员走上讲台,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同学们,欢迎来到清北联大医学院!未来的几年,这里将是你们梦想起航的地方……”辅导员热情洋溢地讲着话。
林静姝认真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
“……为了促进学科交叉,培养复合型人才,学校今年特别推行‘学科伙伴计划’。我们医学院的每一位新生,都将与经济管理学院的一位新生结为伙伴,共同完成一个跨学科的小课题……”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林静姝抬起头,平静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微澜。跨学科课题?这意味着要花费额外的时间与人沟通,协调不同专业的思维模式。对她来说,这更像是一种精力的分散。
她微微蹙眉。
辅导员开始宣读分组名单。
“林静姝——”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凝神细听。
“——你的伙伴是,经济管理学院,傅曦辰。”
傅曦辰?
这个名字很陌生。她正准备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名字和联系方式。
忽然,讲台旁连接着电脑的巨型显示屏上,投影出了每位伙伴学生的基本资料卡,方便大家认领。
当属于“傅曦辰”的那一页出现时,整个教室,尤其是女生区域,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小小惊呼。
资料卡上的证件照,那张脸即便是在毫无美感的官方镜头下,也依旧俊美得惊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带着一股疏离的傲气。
而让林静姝动作彻底僵住的,并非他那出众的相貌。
是他资料卡下方,作为个人风采展示的一部分,贴出的一张生活照。
照片上,他随意地倚着一辆银色的、造型炫酷的跑车,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正是今天早上,那张从车窗里转过来,带着不耐和戏谑看着她的脸。
以及,那辆让她裙摆和鞋子尽毁的……银色跑车。
林静姝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纸张上方,她刚刚写下的“傅曦辰”三个字,墨迹似乎都变得有些刺眼。
她看着屏幕上那张照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裙摆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泥点。
理性的头脑告诉她,这或许只是巧合。
但一种强烈的、近乎直觉的预感,让她清晰地认识到——
她的校园生活,恐怕无法如她所计划的那般,完全平静了。
规则的世界,第一次遇到了一个似乎活在规则之外的存在。
而他们,即将被强制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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