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醒来时侯,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白色的天花板、透明的输液袋、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她立马反应了过来。
这里是医院。
混沌的大脑开始努力转动,竭力从大脑深处寻找已知的信息。
姓名:纪宁。
年龄:18岁。
然后呢?
一些破碎的记忆开始在她的脑海中飞速划过。
刺眼的红色,贪婪的火焰。
燃烧着的浓烟染灰了大半的天空,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阴暗中。
前方的隧道已经完全塌陷,翻倒在旁的轿车呈现出扭曲的形态。凹陷、断裂的地面铺满了灰烬与碎石,到处都散落着玻璃和金属的残片。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与恐惧的气息,刺耳的报警声在高空中不停盘旋。
耳边充斥着悲切的哭喊声,鼻腔里满是烧焦的味道,就连嘴里也含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她能感觉到自己沉重的身体正被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一个冰冷的怀里。
是谁呢?
她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熟悉亲切的面孔,那张沾满血迹毫无生机的脸。
那是纪宁的母亲。
“妈妈?”
她听见自己虚弱的叫了一声,但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紧闭着双眼,仿佛坠入了永久的梦乡。
身下那滩泛着黑的浓稠液体,依旧闪烁着跳跃的火光,但纪宁的世界却暗了下来,无尽的绝望和悲伤逐渐填满了她。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刚想进一步探寻,回忆却戛然而止。
除此之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失忆?这个词语横空而出。
刹那间,纪宁感到内心一阵空虚。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凑到了她的眼前。
“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纪宁茫然无措的转过了头。
坐在床边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
“你感觉怎么样?”
她的嘴巴正不断的张合着发出和窗外的麻雀一样吵闹的声音。
看着眼前这个和她记忆中相似的女人,纪宁陷入了混乱。
怎么可能?
她的母亲应该早就在一场灾难中去世了。
恐惧和不安的情绪遍布了全身。她焦急的环顾四周,发现了床头墙壁上贴着的一张镜子。
纪宁不管不顾的从病床上支起身子,想要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想法。
“哎呀,你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啊!”
纪惠如被纪宁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搀扶住她。
纪宁却对对方的话充耳不闻,她就这么歪着身体,努力伸长脖子朝着床头的镜子前靠了过去。
然后,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一个身着白蓝色病服,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的女生。
是她自己的脸没错。
但纪宁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强烈的违和感。
她缓缓的坐回了床上,脑袋发懵。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都说了要小心!你是想再摔一次,故意气死你妈吗?”
身旁的女人依然在喋喋不休的嚷嚷。
但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纪宁根本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她只能一边在心里梳理着现有的信息,一边尽力分析着当前的情况,但问题是,没了记忆的她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纪宁只好选择认命,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抱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我、是您的女儿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我的女儿,那你是谁的女儿?你又要闹断绝关系那一套吗?你是不是又想离家出走去找你那个爸?”
对方的反应比纪宁想象中的还要剧烈,她开始不厌其烦的细数起自己的艰辛,埋怨控诉着纪宁的固执与不懂事。
陡然提高的音量,引得隔壁床对的人频频侧目。
看着被她气得嘴角抽搐的女人,纪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她最想问的问题是:“你是谁?你不是死了吗?”
幸亏她没真的问出来。
“你到底对你妈还有什么不满?”
“我、我不记得了。”被纪慧如这么一吼,纪宁竟开始口不择言,一不小心竟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见对方脸色一变,纪宁心理大叫不好。
“就是,唉,我现在脑袋有点疼,让我休息下吧。”她索性扔下一句话,快速躺了下来,转过身用被子盖住了头。
“怎么又说记不得又说头疼的?你到底怎么回事。“纪惠如心急如焚,隔着被子推了推纪宁的身体。“你说清楚再睡啊。”
纪宁缩在被窝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唉,行吧,行吧,那你不舒服就先休息吧,我去找下李医生。”
见纪宁没有任何回应,纪慧如感到一阵心力交瘁。
记不住,脑袋还疼,不会是伤到头了吧。
纪惠如又忧又怕。
她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接到学校电话后抛下一切赶到医院时的情形,又想起了最初和纪宁相处的那段时光。
因为工作的原因,纪宁刚上小学就她扔给了自己的父母,没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才会抽空回去看望一趟。
纪宁初二的时候,她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和纪宁的父亲离婚后,她才终于回到了A市,重新找了份工作。
为了更好的照顾纪宁,她把纪宁从父母的家里接了回来。这个时候,纪宁刚上初三,恰巧处于叛逆时期,纪慧如知道自己亏欠纪宁,但她怎么也习惯不了纪宁乖张孤僻的性格。
两人相处的过程并不算融洽,打骂争吵的次数自然也不少。
但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两人间也磨合了不少。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纪宁懂事了许多,能够体谅她的苦心。
但有的时候,她又觉得纪宁依然还是那个让她不能省心的孩子。
就拿这段时间来说,她跑前跑后,医院工作两头顾,不说功劳,但至少也有苦劳吧,可纪宁刚才的态度,真的让她感到心寒。
自己一颗心都扑在了她的身上,结果却变成了热脸贴冷板凳。
但她能怎么办,她只有纪宁一个女儿啊。
纪慧如摇了摇头,无所适从的离开了病房。
但现在的纪宁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还在为这突然间发生的一切感到迷茫。
她需要整理思绪和理解现状的时间。
下午,在纪惠如的陪同下,纪宁面见了她口中的李医生。
李医生对纪宁进行了一系列细致入微的“嘘寒问暖”。
纪宁被他犀利又精明的眼神盯得发虚,不敢随意回答,只能给出一些模棱两可,毫无意义的答案,对于有些问题,她甚至装聋作哑,闭口不言。
毕竟,说的多,错的多。
纪宁不急,但在一旁纪惠如却肉眼可见的焦灼,不停的在一旁替纪宁解释。
医生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好为纪宁开具了数不清的检查单。
检查报告没几天就出来了,结论显示,纪宁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出院那天,纪宁站在虚掩着的诊疗室门外,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屋子里谈话的内容。
“我知道您很担心,虽然她昏迷了几天才醒过来,但根据每一项报告的结果,她的确不是颅内出血,大脑内部没有任何异常。况且,您女儿现在并没有出现头疼、头晕呕吐等症状,我认为您完全可以放心,这就是只是头皮受损,等着拆线就行了。”
医生的话和报告单的结论如出一致。
“可是我女儿她说——”
“嗯,失忆是吧,我体谅你作为母亲的心,但我也向您解释了许多遍了,脑震荡有可能会带来这种结果,但对整体记忆影响不大,有的甚至过一段时间就自己想起来了。过度的医疗对身体无益,实在不放心的话,建议带她去隔壁的心理卫生中心挂个号。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可能会有帮助。”
言外之意,就是纪宁是在装病。
“好吧,我明白了,谢谢医生,这几天真的麻烦李医生了。”
咔擦一声,纪惠如推开了房门,在看见门外等候的纪宁时,她恭敬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宁绷紧了身体,老实的跟在纪惠如的身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但一路上,纪惠如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这样的沉默反而让纪宁更加惴惴不安了。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原因,纪宁害怕看到纪慧如发火的样子。
纪惠如阴沉着脸办理了退院手续,缴清了高昂的医疗费用。在她的眼里,这些都不过是纪宁不懂事的表现,是纪宁再一次叛逆的反抗,不满的发泄,折腾她的手段。
她不懂,不懂纪宁到底对她有什么不满。
“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吧?”
即将出院时,纪慧如才开口对纪宁问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确切的说,这不是询问,而是质询,是一种心里有了答案却还想得到对方亲口承认的状态。
纪宁能够从纪慧如冰冷愤怒的眼神中猜到,她心里的答案应该和医生暗示的一样。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纪宁知道一个能平息纪慧如怒火的办法。
“妈,对不起。”
纪宁垂下头,虚心认错道。
明明她没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道歉呢?
纪宁不是很理解,但只是在按照直觉做事。
但这句话的效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纪慧如的表情在一瞬间发生了松懈,她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是这样。
没有纪宁想象中的言行拷打,也没有纪宁想象中的血雨腥风,回应她的却只是一声浅浅的,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回家吧。”
就这样,纪宁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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