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再见她,正是她在辩论赛大展英姿的时候,如果在半年前,我绝对不会用“大展英姿”这个词,因为我印象里她总是温温柔柔的人,似微风拂柳,但那会我认为这个词很贴切,她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舍友常开玩笑说,你跟校花一起搞研究,每天都很享受吧。我笑骂道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于是他们又问这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怎么样的啊?我沉默了,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他们只继续笑着拍我边骂道就嘴硬吧你。
那次辩论赛之后我又没怎么见过她,毕竟我们专业不同,而且我比她小一届,见不到很正常,英姿少女似乎转瞬即逝。
再见到她是一个月后,之前研究出来的课题老师打算拿去参加创新大赛,既然是比赛那就要准备得更完备一点,所以我们得继续深入研究项目,我与她碰面的机会就此又多了起来。
原来人真的会变,研究的时候我发现她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她总是小心谨慎的,每次新的尝试都会讨论斟酌权衡利弊再开始行动,现在她坚定果断,总是对自己的选择充满信心。以前我们提出过但顾虑到可信性没有进行实验的部分,现在她都一一演示了,出人所料的是她竟然真的成功了,后来她告诉我之前的思路有问题,她回去认真思考改良后才做的实验,还好结果是好的。
半年时间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化那么多吗?我说不上来。学校里关于她的传闻很多,之前我没多大留意,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故导致失忆了,所以在家修养了半年,我突然很好奇这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心驱使我向舍友询问她的事故缘由,八卦心大作的他一股脑给我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什么天才芭蕾少女跌落神坛,什么母亲离世性情大变,我不知道这其中的真实度与可信度,只点点头以示了解。
过去大半个月,我们的项目完善的差不多了,整个团队便一起去岸城参加比赛,整场比赛下来都很顺利,她的讲解很详细,站在展示台旁的她是自信昂扬的,不再是温柔内敛,而是像太阳花一样向阳而生,她美丽而灿烂。
比赛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庆功宴,老师破例请我们吃了一顿大餐,我坐在她旁边,她举杯跟我碰杯欢呼的时候,我对上了她那双浅棕色的双眸,与半年前隐藏在温柔底下的阴翳不同,这双眼眸是炽热的,甚至满怀希冀。我好像终于明白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是我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疯狂,不然我怎么会觉得眼前的她已经不是温知韫了。
这种可怕的念头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里,我试图寻找什么东西来佐证自己的猜想,所以我们总会时不时碰面,一次次相处中我意识到,她真的很不一样,说话方式,言行举止,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一丝庆幸,但很快我又被更大的失落包围,因为我看到她在学校门口被一个男生拥入满怀,那个男生我听说过,段辞予,总是与温知韫的名字同时出现,郎才女貌的一对。
我不敢再去打搅她,我们又变回了不咸不淡的前辈与后辈的关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再次碰到她是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里,这家咖啡厅的老板很漂亮,不过漂亮老板时不时会望着旧橱柜里的风筝发呆,我好像从她的眼里也看到了温知韫的那股阴翳。
温知韫这会也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叫了她几声也没应我,后来发觉我的存在只好歉意的说了声抱歉,我坐在她对面,总觉得她埋藏了太多心事,我说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转过来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对我说,其实我不是真正的温知韫。我笑着说其实我知道。她诧异的瞪大眼睛质问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说我从辩论赛就开始怀疑了。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窗外不觉间下起了雨,水滴落在窗户的玻璃上形成一圈圈波纹,她的眼睛好像也沉没在阴雨里,她叹了口气,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是她的第二重人格。
似乎是情理之内意料之外的答案,我点点头期待着她的下文,可是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觉得现在还不是正确的时机,她拿起杯子吹了吹早已凉透了的咖啡,抿一口之后苦笑着又放回去了。
雨停之后我们各自离去,我觉得她又开始变得阴翳,只是这种阴翳跟从前的不同。
我以为她可能又要请假很长一段时间回家静养,可是两天后我又在学校碰到她了,她这次看起来很开心,甚至没由头的给我塞了份礼物,她说谢谢我之前对温知韫的照顾,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温知遥,温知韫的第二人格。
那朵灿烂的太阳花盛开在校园的每一处,向阳而生,美丽灿烂又动人。
可惜花开终有时,凋零的声音随着她的电话在一周后的深夜钻进我的耳翼,惜花的我匆匆忙忙套了件外套就出门了,那天晚上夜风很冷,我现在还记得清楚,我担忧焦灼的心比寒霜还要刺骨。
乖乖孩子的她竟然买了三瓶啤酒在路边烧烤摊里沉沦,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拿掉她手里的酒瓶却发现她其实一口没喝,我拉开椅子坐下皱着眉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悠远的像高原上的孤鹰叫声,她说,爱上自己是不是很有病。
我整理思绪后才发现她说的是温知韫,我把声音放轻回答她,温知韫那么好的人,爱上她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买了酒却不喝,因为她怕伤害身体,这具属于温知韫的身体。
她笑了,那双浅棕色的眼眸盯着我的脸,让我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她说的话更是让我失神,她说你怎么跟段辞予说了一样的话。她倚在靠背上,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很亮,像她一样皎洁。她又说,我给自己取名温知遥是希望把自己和她区分开来,我想给自己一个身份,一个可以好好爱她的身份,可是我拿什么爱她,我的身体甚至我的心脏都是她的,我拿什么爱她?我连对她说出我爱她都做不到。
我怎么去爱她,我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句话她说的很小声,几乎要埋没在夜风里。
我想张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泪像决口的水龙头源源不断的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落下,破碎的像七零八散的玻璃。
她说温知韫绝对是个天才少女,学芭蕾五年就登上国内大舞台,只是后来一次表演意外伤了筋骨,她落魄了很久,重新拾起勇气练舞的时候也总是小心翼翼的,她总担心再出什么意外,她总是很悲观,总担心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明明她把一切事务都处理的有条不紊。老天爷对她一点都不好,好不容易等她能重新上舞台,一场车祸却又带走了她最爱的母亲。
她说,我就是在那场车祸之后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闭上眼哽咽着继续说,我第一次发现她的时候,她对着镜子跳舞,舞步在地面拉出蜿蜒的血迹,她很痛苦,她的世界总在下雨,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上她,我甚至无法在雨夜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他们甚至还说我的诞生是一切好的征兆,说不定我可以取代她成为真正的温知韫,可我不要,我想要她回来,我希望她好好的。
我给她倒来一杯温水,用我自己几乎都无法察觉的温和哄着她,那你可以帮她把生活打点好,帮她做她想做的事情,让她能安心回来。
她停止哭泣望向我,好像又燃起了希望,我那时候只是抱着安慰她的心思这样说,却没想到我也会因此永远失去她。
她开始频繁去旅游,把学校里的一切事物都打点好,她去看山看水享受自然风光,有次她把从青藏拍的照片发给我,她笑着开玩笑说她在这里埋葬了她的灵魂。
我觉得她在这件事上有说不上的毅力,一年时间她差不多就把中国山水看遍了,我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时间,甚至还能在旅游的间隙处理学校的事物,她果然还是那个天才少女。
最后一次在学校看见她的时候,她在和上次比赛的老师讨论下一次项目的新思路,看见我她还高兴的跟我招手。太阳花好像到了最灿烂的花期,可是我却突然很害怕,害怕她像上次一样凋零。
后来我还是会偶尔在学校碰到她,她温和亲切,一眸一笑都如春风拂面。
不对,不对!这不是温知遥!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当初说了什么屁话,可是我没办法跟任何人解释也没办法跟任何人倾诉,没有人会相信温知韫第二人格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要是我说出来别人也一定觉得是我疯了,我甚至不能找她询问整件事情的缘由。
我变得无措甚至惶恐,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逐渐抽离,并且毫无痕迹,可是我早该明白的,我早该想到这种结果的,这样的结果甚至还是我一手造成的。
无数的懊悔涌上心头,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学校对面的咖啡厅准备停业了,理由是老板要去远行,我在停业前一天去喝了最后一杯咖啡,巧合的是,我又碰到她了,这次我没敢上去打招呼,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她。
我拿起咖啡准备找位置坐,她却把我叫住,她笑盈盈的说纪清舟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变得那么生分了,看见我都不跟我打招呼。我心想我怕我认错人,我怕我见到的不是你,还好,还好现在是你,还好你还在。
我们又坐到之前靠窗的位置上,与之不同的是现在窗外阳光明媚,光线下她的眼睛明亮而动人。我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美,于是我掏出手机想给她拍照,我说温知遥,你回头看看我。
她转过头来对着镜头笑,她灿烂,她动人,她是永不枯萎的玫瑰,她是向阳的温暖和期盼。
可是那份期盼对我说,我该离开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知道所谓的离开到底是什么,耳边的声音好像都消散了,我努力找回自己的意识,再清醒时只听见她莫名的声音,她说纪清舟你别哭啦,不然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我呢。
是啊,我很舍不得你,所以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好像失去了她无数遍,明明外面太阳那么温暖,可是为什么我身边的太阳花却在逐渐凋零,所有人都在享受阳光的时候,只有我在暗自的哭泣,只有我在难过,难过你为什么可以走的那么不顾一切。
我再没见到她,我与温知韫也没有再多的交集,我不知道后来温知韫怎么样了,她会不会知道曾经有个人那么爱她,爱她爱到连自己都可以失去。
毕业后我登上之前她给我拍的青藏那座高山,这里很冷,但是天空很蓝,美的像脱离世界。我在雪地里埋下一株太阳花,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它带过来的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它竟然在这也能盛开,我只麻木的在旁边插上木牌,上面用漂亮的正楷字写着:温知遥。
这里埋葬着她的灵魂和赤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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