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狂咽口水,迟疑地抬头发现竟是夏铁林端碗站在她面前。
她馒头也不敢吃了,赶紧站在地上,背手怯生生道:“爸。”
夏铁林难得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怎么光吃馒头啊?你还小在长身体,今天你奶拿来的肉菜多,爸分你一碗。”
男人把那碗菜款款放在夏天破旧的书桌上,黄色的书桌被刷上了白漆,还透着里头斑驳的黄色印迹。
那碗就放在那里,散发出浓浓肉香。
夏天吞咽口水,捏着馒头的手把白馒头都攥成疙瘩,就是不敢伸手。
这是不是夏铁林又一教育她的借口?等她吃了,就开始瞪眼?
夏铁林笑眯眯得,“多吃肉,多长个,好好发育。”
男人说得意味深长,夏天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眼睛都如磁石一般被桌上的东西牢牢吸住。
张菊花在外面喊叫:“送过去了,赶紧吃饭,等会喝点酒,不然肉凉了吃闹肚子!”
夏铁林脚步哒哒哒地走了,什么也没做。
夏天偷偷张望,发现男人没有去而折返的迹象,还在饭厅和奶奶说着小话。偶尔笑几声,似乎期待着什么。
她举起胳膊又放下,又再次举起,最终还是伸到了碗里,飞快地捏起一片肉片塞进嘴里。
嘴巴不住的咀嚼,转速马达一般嚼烂吞进胃里。
肉香一下在嘴里爆开,夏天盯着那碗肉眼神发狠。
她把馒头扔在旁边,郑重其事地端起碗,用手往嘴里舀去,大口地吞咽,不管等会还会不会再挨一顿打,这碗肉她都吃了!
夏铁林抿着小酒,张菊花又给拿来了新的碗筷,看见桌子上男人遗漏的筷子,她翻个白眼,“你没给夏天给筷子吗?”
夏铁林不在意地喝酒,“忘了。”
张菊花把筷子从桌上捡起,溜溜达去给孩子送,站在门口被夏天惊呆了。
她就看着夏天如吃猪食一样,吃得满嘴淌油,两颊都塞得鼓鼓的,听见动静,如受惊的老鼠眼神散发着偷吃被逮住的恐惧。
她八字眉皱起,夏天动作迟缓。
张菊花把筷子扔在地下,一扭屁股走了。
她坐在饭桌上,眼前都是小孩狼吞虎咽的场景。
这夏铁林一天咋带孩子的呢?她记得林花在的时候,夏天文文静静的,怎么这夏铁林一带跟个土匪似的?
看夏天那吃槽食的样子,比她养得猪还不讲究!
说到这儿,张菊花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胸前内衬缝得口袋里掏出一沓大红板。
“这是前些天卖猪的钱,你好好收着,娶个媳妇。”张菊花看了一眼睡得跟个死猪似得夏建业,把大红板往夏铁林那推了推。
“你爸非说家里猪是你妹养得,要给她留嫁妆钱,我儿马上就要结婚了,还要生个大胖孙子需要的钱怎么都多。”
张菊花心疼地望着夏铁林又悄悄嘱咐道:“这钱你收好,可不能再拿出去赌了。你那些兄弟们可不是好东西,你有钱就设局套你钱哩。”
夏铁林喜上眉梢,把钱收进口袋。
“得嘞,妈你放心,这次一定娶一个金凤凰回来,到时候把你和爸也接到城里来,你们就不用再在地里刨食了。”
张菊花被儿子这番话逗得眉开眼笑的,“哪里是刨食,家里地有你妹种着,妈不苦,等你娶上媳妇就去找个工作,妈可听说了,城里到处都是工作,你可不能再游手好闲了。”
夏铁林眉头拧成麻花,不太耐烦,他妈懂个屁,城里的工作哪有好干得?
想他当年进城就是在烟草公司管库房,还不是林花他哥弄得,现在林花跟男人跑了,他哥找个由头就把他弄了下来。
想起烟草公司的大烟,夏铁林就砸吧砸吧嘴,像他在那一天可从没缺过烟抽,抽得还尽是好烟,哪像现在这没滋没味的。
张菊花三角眼透出慈爱来,“我儿可是村里头个进城的,还在城里安个家,现在只是一时的困难,以后肯定能赚大钱。”
夏铁林含糊应了几声,就送走了张菊花和夏建业。
他现在住得房子,也是当年单位分得,正好赶上政策好的时候,所以他下岗这房子也没收回去。就是面积小了点,才六十多平米,他爸和他妈根本住不下,所以每次来了,晚上就要匆匆赶回去,要不就在家里打地铺睡沙发。
他看了一眼父母带过来的米面菜,手里有了钱就痒痒,眼珠子一转,趿拉上拖鞋就转身出了门。
夏天听到接连两声门响,端着碗又侧耳听了一会,确保外面没人了,才从里间出来。
饭桌上杯盘狼藉的,沙发被躺出个人印,沙发巾还剩半拉搭在沙发背上,地上不知为何留了一行泥脚印。
她把手中的碗和桌上的碗碟搭在一起,收进厨房水槽里,又洗干净手,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把泥脚印擦干净。
家里的拖把上次夏铁林打她的时候断了,也再没买新的,她这要不收拾干净,男人回来又是一顿埋怨。
夏天费力地用劲,喉间涌出一个饱嗝,泛着肉香,她舔舔唇,有些满足。
......
向晚晴直挺挺躺在床上,宛如一具死尸。
她眼睛直勾勾瞪着天花板,门外是父母吵架的声音。
“向简易这日子能过过,不能过,我带着晚晚过!”
“你就护着她!出事了就成了废人了是吧?白念了那两年大学!”
女人嗓音尖利,“你想要男孩儿,我不愿意生!我都多大了年纪了!你别拿晚晚当借口!”
男人低吼,“有话不能好好说?晚晚回来我亏待过她吗?我让她嫁人就是我的错了?我奋斗这么久还不是为了让你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
“她出嫁又怎么了?房子车子包括政府补偿款我什么不赔给她!”
“向简易!你就是觉得她给你丢人了!”
“她没有给我丢人吗?你听听外面是怎么说得?我出门这老脸往那去搁去?我这福还没享受,就要被逼得悬梁自尽了!她回来那么大张旗鼓的!这条街!哦不!这座城都知道了!”
向妈捂脸又哭起来,她呜呜的,“凭什么要嫁?我家晚晚我养,关你什么事?”
向爸骂道:“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你个当妈的心疼的孩子,我不心疼吗?”他语气又放柔,“嫁人是晚晚唯一的出路了。”
“把她嫁出去,也是给她找到一个好归宿,我们再生一个,重头开始。”
向妈摸到肚子,“我都四十岁的人......”
向爸扶住向妈的肩膀,“你没看新闻上五十岁的高龄产妇都有,我们努努力,做试管婴儿,这次把他看得紧紧的。”
向妈眼睛闭了闭,再睁开眼时,还是向爸希翼的眼神。
这些年他们都太苦了,没想到晚晚回来会更苦。
他俩多要强的人啊,当年在地里刨食又走南闯北才闯下的家业,现在在别人眼中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当年有多拼命找孩子,现在家门口的议论就有多大。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这话说起来才难听。
“好。”向妈松口了,看到向爸眼里的喜悦,她心口空落落的,毕竟是她掉下的一块肉。
向晚晴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房顶,听到门外的声音渐小,接着是向妈劝谏的柔和声音。
“晚晚?你听得到吗?我就站在门口和你说两句话。”
“爸妈不是不要你,只是这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我给你张姨说了,约个时间你去见见,不合适了爸妈也不强求。”
向晚晴终于合上眼皮,心里却在不断塌陷,她张嘴发出一声“呵”的嘲笑,不知在嘲笑自己还是门外的人。
“好。”她听到自己应了。
......
窗外有不知名虫子发出唧唧的叫声,天色变暗。
夏天紧张地扶住墙从卫生间出来。
她双腿打颤,打着摆子,拉到虚脱。
唇上染上一抹不健康的白,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得不合适,在厨房刷碗时就一趟趟地往厕所跑。
抬头望望天色,暮霭沉沉,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夏天陡然一惊!
都这时候了,她厨房的碗还没收拾掉!晚饭也还没做!
不知从那飘来饭菜的香味,有小朋友的哭声接着是妈妈温柔的喊哄,楼梯上有蹬蹬蹬的脚步,不知是哪家的娃儿回来了,在楼梯上笑闹。
夏天却越来越紧张。
她缩着脖子,一双杏眼死死盯住大门,腿还是打着摆子,却扒着墙向厨房挪去。
她一定要在父亲回来前把饭做好了!
夏铁林吊儿郎当地扔着手里的硬币,嘴里吹着口哨,踏进单元楼门。
一个孩子从楼上急促得跑了下来撞了他一下,手里的硬币没拿稳跌在地下。
夏铁林晦气的“呸”了一声,骂了句“小兔崽子,”甫一抬头那娃儿笑嘻嘻的早溜了。
心道今天晦气,刚到手的钞票还没揣热就被赢走,亏得他开始手气那么好。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楼道的声控灯应声亮起,他四周看看,没发现那枚硬币,又吐了一口沫子,才伸腿上楼。
家在六楼,夏铁林看着健壮,身上全是肥膘,爬到四楼就气喘吁吁,他杵着手骂骂咧咧,脾气都给爬上来了。
踹了一脚楼梯栏杆,发出“咚”的一声响。
旁边那户开门看了一眼,开门的是个男的,剃得小平头,光着膀子骂道:“你神经病啊!搁这踹杆子!”
夏铁林一看这人比他高出一头,身上全是腱子肉,大臂上还纹着老虎,当下虚了,赔笑道:“不小心,不小心,没事的。”
男人砰得一声合上门,“下次小心点!”
夏铁林翻个白眼,耷拉着腿爬楼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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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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