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早晨还是这么忙碌。
夏铁林站在市急救中心的大楼前有丝迷茫。
昨天他打得120,夏天应该是送到了这儿,可这人具体又在哪里?
正好有个小护士从自动门出来,他拦住人家客气地问道:“咳,请问一下刚入院的病人怎么找?”
小护士推着车来回打量他一下,看他脸上的胡茬还未刮尽,估计是刚接到医院通知,急急赶来的,就好心的指明了方向。
“你进门去左手边的导医台,那里能查明信息,你能说清病人姓名和几时入院的就能查到。”
夏铁林扯开微笑,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俊貌。
他本来颧骨就高,配上祖上少数民族的血统,眼窝深邃,一身黑皮,不看衣服下的赘肉,在普通人中倒有几分挺拔,不然当初林花怎么会被他骗了。
就是这身皮囊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腐朽灵魂。
夏铁林顺利找到夏天的病房,夏天人已安稳,正在病房昏睡着。
隔壁病床躺着两个老奶奶,正在唠嗑。
“这小孩可惨哟,流了一头的血,家里都没人过来,还是隔壁邻居送过来的。”
“刚才那个人不是她奶奶?”
“不是,不是亲生的,人手上牵得那个才是!”
“那她说出去办手续?”
“听说给小孩妈打电话,电话打通了,人父母都不管哩!”
两人叹气,一人又道:“不过这当妈的最后听说医院要报警,还是给把钱打来了,不过说人不管,让医院联系孩子父亲,就是这孩子父亲联系不上。”
夏铁林听到林花把入院的钱交了,他心上松了一口气,就说这林花不可能不管孩子。
这心上一舒坦,嘴上就带起一丝笑意,倒是看起来为人和善不少。
旁边住院的老太太唠嗑结束,看见隔壁小孩病床前杵着偌大一人,疑惑道:“你是?”
夏铁林揉揉脸颊,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得意才转过身愁苦道:“我是夏天的父亲。”
看老太太脸上的疑惑,他指着病床的人说道:“这是夏天。”
两个老太太当即脸有些红,这等饭间隙说点小话竟还被当事人抓到了,两人脸子都有些挂不住。
病房又有人进来,是两家的亲人去医院食堂打饭回来了,而杨奶奶还不见踪影。
当即说话最多的那个老太太拿包子就递过去,毕竟拿人嘴短,吃人手软。
她硬塞进夏铁林手里不好意思道:“我们两个就是嘴上乱说的,你不要在意,看你来得这么早估计也没吃饭,坐着吃点东西等。”
夏铁林推拒一下,又被推回来,旁边那家人还在老太太指使下给热了一袋牛奶。
他好整以暇事的就坐在那津津有味的填饱肚子。
杨奶奶熬了一夜,脸上苍老了不少,小胖墩揉着眼睛问她,“我们还要再这里多久?”
杨奶奶唉声叹气,“你夏天姐姐没人看护,我们等她醒了的。”
小胖墩也小大人似得叹气,“还是我妈好。”
杨奶奶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吓唬他,“以后再不听话就把你送给夏铁林!”
小胖墩瘪瘪嘴,“你就吓唬我,我可不是小孩了。”
5岁的小孩说自己不是小孩了,杨奶奶被逗笑了,拍拍孙子的头,看前面人办完事赶紧向办事窗口把单子递进去。
等杨奶奶办完住院手续,夏铁林已经和夏天病房里的人混熟了,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正在大吐苦水。
“她妈就是嫌弃我穷,我这不刚下岗没多久,也在努力找工作,她妈整天躺家里就照顾孩子,还照顾不好,这孩子因为屡次犯事偷东西被学校开除了,我就下手重了点。”
“这孩子不听话啊,现在她妈跟人跑了,我也一天为了生计忙得,就把她放在家里,谁知道这孩子在家也能折腾出事。”
旁边的人听得义愤填膺,老太太的儿子颇有感触,“现在小孩就是不学好,你管教得对,但根子坏了,这人也扭转不过来。”
夏铁林摇头,“夏天是个女娃,我相信等她嫁人了就知道父母养家的辛苦,至于她妈,唉算了,不提了。”
夏天躺在床上眼皮颤动了一下,很快水波无痕地散去。
杨奶奶牵着孙子目瞪口呆听他倒打一耙,她拿着住院手续单子的手抖动,第一次被夏铁林的厚颜无耻气到了。
“诶,你邻居回来了!”旁边人碰了一下夏铁林,“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应该的,应该的。”
夏铁林站起身,人高马大地覆盖住杨奶奶干瘦的身躯。
小胖墩感觉气氛不对劲,牢牢抓住杨奶奶的裤腿。
夏铁林眼尖地发现杨奶奶手上的单据,一把抽了过来,嘴上谢谢不停,人却板着老人的肩膀把人推了出去。
杨奶奶气得发抖,“夏铁林你还有脸来医院!”
夏铁林正仔仔细细地看单子,看交了三天住院费心里了解把单据塞进口袋,惬意地掏掏耳朵,“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看我家孩子管你什么事?”
“看你年纪大了,你带着你家小胖子快点回去。”
杨奶奶看着夏铁林吊儿郎当的又返回病房,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她叹口气,小胖墩叫道:“奶奶......”
“算了,我们回家。”她低头看向娃儿苦笑道:“你以后可不能像这样。”
......
夏天意识已经回笼。
病房里清晰得回荡着夏铁林的声音。
“就是这娃不学好、她妈不会管教、跟男人跑了、不要孩子......”
夏天意识在游荡,眼皮下的眼珠滚来滚去,心内纠葛,异常痛恨她怎么在此刻醒来。
“你邻居来了。”
杨奶奶?
夏天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懦弱的不敢睁眼。
她昨晚虽然晕了过去,但时晕时醒,意识飘忽,能感受到老人的照顾,可恨她现在缩在龟壳里,直挺挺躺着,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熟悉地脚步踏进夏天的床边,夏天呼吸都轻了,尽力装死。
夏铁林憨笑道:“我让人回去了,老的还带着小的,帮我照顾夏天怪不容易的。”
旁边纷纷搭腔。
夏天松了一口气,他爸没难为杨奶奶就好。
隔壁杨奶奶就生了一个姑娘,异常有出息,在省城上班,比男娃都强,就是说这婚姻不好,与丈夫离婚,才把小胖墩交给老妈照顾。
小胖墩刚从省城回来他们这个小县城,夏天见了。
小胖墩的妈开着大奔,一身的光鲜亮丽,踩着一双高跷风风火火的把孩子送来,又走了。
周围人说得闲话夏天也听了,说杨奶奶姑娘被人包了,这是当二奶被原配发现才把孩子送回来,又回去与人争位置去了。
夏天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连夏铁林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她。
......
到了查房的点,两个老太太乖顺地躺回床上,家里陪护的人把东西拾掇干净。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衣袖带风的进来,边走边问:“8号病床的小姑娘醒了吗?她家属到了吗?”
旁边的小护士急忙跟上,“人还没醒,家属到了。”
女医生扫视了一下病房,目光钉在夏铁林这唯一的生面孔身上,“你就是8号病床的家属?”
就那清亮亮的一眼,逼迫夏铁林局促起身,“我,我是。”
女医生看着他淡笑了一声,不明所以地让夏铁林羞怯起来。
她目光转回病床上,什么都没说,观察了一下夏天,“我看一下病人的意识。”
她一手拿着小手电,一手向夏天的眼皮伸去。
手还没搭上,夏天睁开眼醒了。
“醒了。”女医生把小手电装回白大褂口袋。
旁边的人都比夏铁林激动,“醒了醒了!”“这小姑娘醒了!”
夏天觉得医生看破了她装睡的事实,闷闷地低低下巴不语。
夏铁林眼珠子一转,凑到跟前舔着脸说:“夏天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爸爸了。”
夏天抬头看他一眼,瞳孔紧缩,她虽晕了,但男人的做法她还有印象。
夏铁林却觉得夏天晕过去估计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还装着样子一脸担心。
“你怎么就晕过去了?可吓死爸爸了,你要出了好歹,爸爸可不活了。”
他扒着病床的扶手还想多说几句,医生一句喝止。
“好了,都散一散,我这边检查还没做完呢。”
护士拉上隔离帘,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阻隔在外,夏天紧绷的神经,蜷缩的身体才松开不少。
医生手抚上夏天的额头,“头晕吗?”
夏天刚想摇头,被医生把头扳住,“用嘴说。”
“不晕。”她小小声。
医生把夏天头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旁边的小护士配合的递上药水。
“伤口不大,但是距离出血点很近,你身体又虚所以晕了。”
她口气温柔,手上动作也很细致,很快重新上药换好绷带。
医生又逮住夏天的手给她手上抹碘伏涂药膏,夏天这才发现她被烫伤的右手也被包扎起来。
医生一边处理夏天手指,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身上还有很多伤口,都要一一处理。”
夏天神经兀然紧绷,肉眼可见的紧张。
“后背有大面积摔伤和鞭打的痕迹,腿上有不少划伤,两颊臃肿,脚底还有一些小伤口,你这手臂更不用说了.......你需要帮助吗?”
我需要帮助吗?
夏天抖着身体,不敢回答。
眼前的医生,白净的脸上是温柔和善的笑意,与学校陈老师如出一辙,她们都想帮她。
夏天咬唇,隔离帘外是夏铁林故作愁苦的声音。
“这教女娃娃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教,幸亏有人还能看上我,我想着给夏天找个妈教,总比我这只会蛮力强。”
“我这一下手,心也痛着呢。”
旁边的人劝阻了几句,也跟着叹息孩子不好管教。
她眼睫毛煽动,轻轻眨了两下。
“我没事。”
只要她是“坏孩子,”就没有人能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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