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的老陈皮白茶在热水的浸泡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充斥着整间茶室,让置身其中的人身心舒畅。
屋外阳光正好,许是正午的关系,窗外院子中翠绿的竹林遮不住骄阳,显得有点发蔫儿。
沈诺坐在阴影里将锦盒打开,缓缓掀开里的丝绢,一卷画轴呈现在的中年男人的面前。中年男人眼睛一亮,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听说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古画修复大师手艺精湛,但没想到当初被撕扯得破败不堪的零星纸头竟然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被拼接好了。
待画轴徐徐展开,团墨、点墨勾勒出的奇树奇石呈现了出来,画面完整、清晰、笔墨流畅一点拼接的裂隙都看不出来。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放大镜悬在画面极近的上方,脸几乎贴在放大镜上仔细地一寸寸地查看这幅被修复的古画。
“没有破绽!一点破绽都没有!太完美了!”中年男人的夸赞声一句比一句调门儿高,看得出是真的被沈诺精湛的手艺折服了。
沈诺淡然地坐在一旁,从事古画修复工作的三年时间里,这类溢美之词听得有些麻木了,毕竟挽救古画的圣手华佗可不是白叫的。
沈诺翻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她希望这位中年男人赶紧收货结账,她好走人。今天她可有件人生大事要去做。
“先生,画作修复的您还满意吗?”沈诺在心中打了个草稿,还没等说出口就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抽噎。
大老爷们哭什么?
在沈诺的震惊中,中年男人重新坐回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掏出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副《秋景图》上,良久感慨了一句,“要是感情能像这幅画一样可以修复得如此完美就好了。”他端起茶杯朝着沈诺的方向抬了抬,“沈大师,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夏天,茶室里开着适度的冷气,茶香袅袅,沈诺看着桌前的茶碗,耳边响起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别那么急躁,稳当点儿,今天开始你就是个大人了。”她的手抬到半空中,拐了个弯儿取了桌上的茶杯同样敬回去,随后仰头一饮而尽。仿佛她喝的不是茶而是酒,消的不是暑而是愁。
温热的茶水流淌过咽喉、胸口,就像十八岁生日那天,那个人帮她整理衣领时残留下的手掌的余温,烦躁的心绪瞬间就平息了不少。
她安静的坐着像个忠实的听众,实际早已神游天外。
茶室里只有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的说着,“那年我才二十出头,结婚对我来说是束缚、无聊和家族的压迫。为了继承公司,在我父母的苦苦相逼之下我娶了我太太。那时候她也很美,还一心想和我好好过日子。”
“年轻啊!哪里懂过日子?我还没玩够呢。我也不喜欢她,处处刁难她,让她睡了三年地板。现在想想,我真不是个东西。”
沈诺深表同意,让女人睡三年地板,亏你干得出来。
“可她漂亮、聪明、善良、端庄……几乎囊括了所有女人的美德……”听着中年男人的话,沈诺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令她朝思暮想的人的样貌,那个人平时又酷又冷却只对自己绽放笑容。
“她那之后再也没对我笑过。”中年男人叹气,仿佛一辈子的愁苦都蓄在这口气里。
沈诺的手紧了紧茶杯,那个人还会对她笑么?在她做了那样的事后?她会多看她一眼吗?会吗?
“不会了!她再也不会对我笑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诺闭了闭眼,心头沉重起来,那个人是不是也不会对她笑了?
“后才我才发现,她心有所属,她爱上了别人……”中年男人沉痛道。
那个人身边是不是也有了别人?!想到这里,沈诺的胸口就跟塞了团棉花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堵得发慌。
三年了!这个世界运转的这么快,别说三年,就是三天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沈诺不敢想,她害怕。她走了三年再回来,还寄希望可以通过一次偶遇和那个人重新建立联系。
真是天真!
“真是天真!我以为我撕了她的画,她就会恨我,她恨我好过无视我。可是她就站在那都没匀给我一个多余的眼神。就好像我是团空气。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中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提出离婚,我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她的心了。就想把她最喜欢的这幅画修复好送给她,算是分手礼物。好聚好散吧。”
中年男人再次给沈诺的茶杯续上茶水,“谢谢沈大师听我这个老家伙唠叨。”说完,他又自嘲地摇了摇头,“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说完,中年男人按照合同约定打了尾款,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收起画卷放回锦盒内,先沈诺一步离开了茶室。
茶水在逐渐变凉,沈诺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短发看起来干练,皮肤也因为久居画室比以前白了好几个度,小瓜子脸不施粉黛也眉目如画是那个人喜欢的类型。三年了,也不知道她换没换口味?良久,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整理好情绪,这才起身出了茶室。
甫一打开门,茶室外清幽的音乐流淌进耳中,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诺看了眼来电备注,接通电话,边听着那边的催促,边寻找出去的路径。她第一次来这里,进来的时候有服务员领着才没走丢,现在她有点要迷路的征兆。
见左边墙壁有个缺口疑似出口,她快步朝那边走去,电话里的人还在催她,“沈诺,你快点来,听说靳墨七今天要给新产品开发布会,你现在过来还来得及搞个偶遇,没准可以再续前缘。沈诺,你……”
后面的话,沈诺根本听不到了,耳边的音乐消失、人们走路的声音消失,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耳鸣。就连胸腔中剧烈的心跳也都变成了闷闷的怦怦,宛如一记记重拳打在胸口。
她只觉得头脑一阵阵眩晕,脚底下发飘。举目是刺眼的阳光,阳光透过大落地窗投在楼梯上,一位穿着一袭红裙的女子背光而立宛如披着红色铠甲的巾帼战神落入凡间,那张熟悉的、她日日思念的面庞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卑微的灵魂。似是要随时落下审判的铡刀。
刚才还笑容晏晏的女人在撞上沈诺的眸子的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笑意一点点褪去,换上的是刺骨的冷意。沈诺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她甚至能听到喉咙滑动的声音,是那么刺耳,她微张着嘴如竭泽的鱼。
女人静静地站在逆光之中,毋庸置疑,她的容貌是美丽的。不同于青春少女的芳华甜美。她是诗经中走出来的“硕人”,高挑而丰满,曲线婀娜窈窕,一颦一笑风情中又不失酷飒。
她栗棕色的大波浪卷发垂在肩头,光泽如玉的额头大大方方地.裸.露着,眉峰清晰而尖锐,目光沉静如不可探底的寒潭,那是一种长期处于尊位养成的内敛与霸气。她的唇是高贵而冷艳的正红色,凌厉中又带着几分娇媚。她的气质浑然天成,自信,潇洒,性感,松弛,如酒般浓烈迷人,品她千百遍犹不厌,如书般渊博深邃,读她千百遍依旧耐人寻味。
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是她在泥沼中向她伸出手拉她站起来的人!靳墨七,是她刻在灵魂里的名字、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爱情。而她是这场“战役”中的逃兵。
忽地,沈诺感觉脸颊一热,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和靳墨七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时,靳墨七也是背着光,一双好看的冷眼宛如长剑刺中了她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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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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