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房间的门铃响了，林墨的思绪还没有回笼，也不知道这个门铃声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多久，才把他从麻木无神的状态里，慢慢拉了回来。瞬间像想到了什么，林墨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忍不住在胸腔里开始疯狂跳动起来，但他还是强压下了心底的强烈期待，警惕地走到门边用法语轻声问道，“是谁？”
“是我。”
听到乔熟悉的磁性嗓音传来，林墨深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喜，但很快就被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造成的阴影笼罩下来，有些生气地眼眸一沉，并没有马上打开门。
但这样的僵持就在门外人再次轻轻敲门的瞬间便猛然瓦解了，林墨根本不由自主地把门缓缓打开了，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穿着一身黑衣的修长身影。只见乔穿着黑色的球鞋，黑色的阔腿裤，黑色的连帽衫，戴着黑色的口罩，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特别低，外面还盖着宽大连帽衫的帽子，长长的头发也完全影藏在里面，一眼看过去完全认不出是他，但抬头的瞬间，露出的那双透彻的浅棕色眸子就让林墨立刻确定了这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乔匆匆进入房间，关上门。取下连帽衫的帽子，脱下鸭舌帽。“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别生气。”
看着一脸歉意连连道歉的人又变成了平时自己熟悉的样子，仿佛几个小时前经历的那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般，一点也不真实。那个在庄园喷泉旁一脸冷俊抽着烟的西装男人，真的是他的乔吗？
林墨眸子一沉，一把拉过眼前的人，猛地按到双人床上，将乔的双手合拢举过头顶，死死钳制住，然后从上到下目光沉沉地俯视着身下人琥珀般的眸子，在那人满眼心疼地微微颤抖着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便狠狠地吻了上去。
尼古丁残留的淡淡味道还在那人的唇齿间没有完全散去，不断地提醒着林墨刚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觉。他心情复杂又委屈，气愤又失落，最后全部化作了一片疯狂的啃吻，在对方白皙的颈部皮肤上留下了一片片深深浅浅的爱痕。
乔努力地配合着，无论林墨如何啃咬他，都默默忍耐着，纵容着。
听到乔嘴里忍不住泄出的一丝闷哼，林墨啃吻的动作一顿，眼神阴沉地抬起上身，死死地盯着身下人，“我很让你丢脸吗？嗯？”
“不是的。唔！”乔一开口，就又被林墨吻住，这个吻很深很深，似乎要舔尽他口腔里的每一寸空间，夺走他鼻尖的每一丝气息。林墨知道乔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在那样的场合装作不认识自己，他也知道对方那么做才是最理智的选择，但他真的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对待，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就不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自己的恋人在阳光下牵手，就没有资格被这个世界承认和祝福？此刻的他真的很生气，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深深责怪，他责怪自己还不够强大，不够优秀，还没有能力给他的恋人足够的勇气和支撑去面对这个世界对他们这个群体毫无理由的残酷、冷漠和蛮恨。
吻毕，林墨报复般地在乔的喉结上用牙轻轻地磨了磨才肯罢休。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抽烟。”
“戒了，你不是不喜欢烟味……”
林墨皱眉俯视着乔，“你怎么知道的？”
“刚认识那会跟你去逛古城，旁边有人经过抽烟，你就一脸不开心地用手把烟味拍散……”
“所以你就戒烟了？”
“嗯。”
“那为什么今晚又抽上了？”林墨眯上双眼，紧皱起眉，束缚着乔手腕的手也收紧了力度。
乔沉默了，看到对方这样的反应，林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两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僵持了片刻，最终林墨妥协了。
“抽烟对身体不好，实在戒不掉，还是尽量少抽点吧。”说着，松开了手，起身走到了酒店套房的窗边，面朝外靠在窗框上，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处深黑的夜空，一轮朦胧的下弦月正清清冷冷地挂在天边，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照进漆黑的房间。
乔起身从身后跟过来，止步在月光没法照到的阴影边沿，淡棕色的眸子一直紧紧地追随着林墨的身影。
乔的背后隐藏着很多秘密，从林墨收到林祁发来的那些照片开始，他就知道……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和他执手一生。其实乔是谁也不是很重要，他的那些秘密，林墨也可以选择性地忽视不去问，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谁都有不愿被人知晓的灰色空间，是自己选择了完全坦白，但他不能要求对方也做到完全的赤露敞开。
其实林墨在乎的并不是乔向自己隐藏的那些秘密，而是他今晚对他无缘无故的冷漠，那是他从未在这人身上见到过的遥远感。那一瞬他如坠冰窟，如果有一天，乔再次用这样冰冷的眼神将自己抛弃，会是多么的可怕而且令人绝望，林墨不敢想象。他心里非常清楚，没有孩子和婚姻的牵绊，他们是很难跨越世俗的眼光和无形的压力共同携手迈过那么漫长而坎坷的人生岁月的，这注定会是一场崎岖难行的征程，到时候，就算自己再怎么义无反顾，也无法挽留对方绝然离去的脚步。
是的……他在害怕。那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他都没有那么的害怕过，哪怕是在病床上和死神搏斗的时刻，只要他知道那个人的爱还在，他就有勇气战胜一切。但如果这份爱不在了呢？也许这世间唯一能打败他的不是那些商海里诡计多端的对手，也不是死神无情落下的镰刀，而是身后这个男人的一个冰冷疏离的眼神……他真的无法承受这个已经被他爱到深入骨髓，刻进灵魂深处的男人如此冷漠绝情地对待自己……
想到这，林墨闭了闭微微酸胀的双眼，迎着塞纳河边寒冷的晚风，深吸了口气。
爱一个人真的不是简单的决定，而是一种全身心地虔诚献祭。除非你已经做好了为他摆上全部生命的准备，否则你爱的从始至终也不过是自己。如果有一天，乔的那份爱不在了，自己是否可以心甘情愿地放手让对方离开，林墨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原来爱是那么伟大又艰难的事情，比他在商海里遇见过的每一次风暴和海啸都要艰难，他没有勇气和信心能够跨越。透过半开的窗玻璃看到上面倒映着乔站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的修长身影，林墨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脑子里的千丝万绪完全被打乱。
突然浮现出少年时读过好几遍的《基督山伯爵》里的那句话，“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是啊，就像自己当初写下的那样，能够在无比的深爱中毅然决然地选择放手，也许才是这世间最深刻的爱吧……
迟疑了片刻，林墨转身穿过屋内的月色，走向隐在阴影里的乔，伸手抚上他白皙脖子上刚被自己啃出的一小片粉红的爱痕。“疼吗？”
乔摇摇头，“不疼……”
“我已经订好了今天一早回国的机票。”
“墨，我、”还没等乔说完，就被林墨打断了。
“是我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贸然过来找你的。因为我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任何信息，我真的很担心你，没顾及到你在这边的处境和感受，是我欠考虑。下次我会注意。”林墨的声音很轻，完全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乔知道林墨正在生气，他冰冷外表下面的内心世界是敏感而细腻的，封闭一切的情绪只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他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握住林墨的手，声音极尽温柔地说道，“墨，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其实看到你我特别开心，我真的很想你。谢谢你明明那么忙还专门飞那么远到巴黎来找我，我真的好感动。真的。”
林墨缓缓抬起眼眸，深黑色的瞳仁没有对焦般地看着乔，里面隐隐透出一丝委屈。
“对不起，宝贝，刚刚对你那么冷漠，那不是我的本意。”
“原来你和罗宾认识吗？”问出这句，林墨看着乔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了然与失望，但很快就被他垂下的睫毛隐藏了起来。“没关系，我理解……我也理解你不方便让我出席的原因。毕竟我们这样的性取向，本来就不被这个世界所接纳。你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很正常。大家都是成年人，总不能一直像无惧无畏的青少年那样毫无顾忌地活着。”
“不是这样的，宝贝，我并不害怕公开性向，甚至比谁都渴望与你手牵手地走在大街上，就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乔眼神坚定地看着林墨，微微倾身凑近眼前的爱人，温柔地说道，“再给我一些时间。等着我，好吗？”
听到乔的话，林墨抬眼对上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原本跌到谷底的心情稍稍感到了一丝安慰。「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吗？」这话他真的很想问出口，但最终还是哽在了喉咙里。乔不愿意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林墨知道自己不该再纠结，但心里的失落也是真实的，毕竟这会让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怀疑对方对自己的爱是有所保留的……而在这份感情里，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可能的退路。
“好。”这声好很轻，却摆上了林墨对乔所有的爱恋，终究他还是因为太过深爱而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妥协。
乔知道这里面蕴含着的沉甸甸的重量，深深看了一眼垂眸避开自己眼神一脸面无表情的林墨，乔安安静静地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主动地吻上了对方的唇，柔情蜜意地轻声说道，“墨……我爱你……宝贝……抱我……”
在乔的挑逗下，林墨微微顿了片刻，就放弃了抵抗，转身把人按到一旁宽大柔软的双人床上，极尽温柔地亲吻起来。
是的，他爱死了这个混血男人，就像飞蛾扑火般地爱着他。在这份蚀骨的爱恋里，他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勇气，拼命地燃烧着自己早已被这世界伤害到千疮百孔的残缺灵魂，只为极尽温柔地与他相拥……
……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划破巴黎上空沉寂的夜色，一架飞往深城的航班在无数人沉睡的梦乡外悄无声息地起飞了。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站在离机场不远的一条荒废的公路边上，久久地驻足凝望着飞机远去的方向，宛如巴黎街头的一尊行为艺术雕像。直到阳光快要完全洒满大地，才在渐渐退去的暗色阴影里，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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