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叶不知不觉开始稀疏，已是立冬，寒意渐起，晨起时已经可以看到绿植上的露水凝结成白霜，又轮换了一个季节。
林柚搓搓手，哈了口热气，端详着许之洋近期的试题，随即夸了一句：“正确率这么高了？可以啊，就错了一个，值得表扬。”
许之洋洋洋得意道：“那可不，我这个月就没睡过几个整觉，全仰仗小林老师的魔鬼式训练。”
许之洋指了指桌子上堆积的试卷，都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林柚又说：“可是也不一定能进年级前一百。”
“那你想想办法。”许之洋歪着头笑着看她。
“还能有什么办法，”林柚用手撑着下巴，“就剩两天了，多做几套模拟题和往年联考的真题？”
许之洋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一个月，许之洋就这么看着以前陌生的题型慢慢变得不那么陌生，偶尔面对没学过的知识点和基础题型的简单变种都能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他倒也真能体会到几分林柚所说的——汲取知识，打破无知的快乐。
初冬的暖阳在窗边洒落，被纱窗过滤成柔和的光，照在林柚的侧脸上，她的眼底波光流淌，漾着笑意。
有人看得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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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考试那天，两人都来的比较早，还没进考场，倚在栏杆边讲话。
林柚戳了戳许之洋：“你昨天睡的怎么样？”
“好得很，”许之洋耸了耸肩，“一夜好梦，安枕无忧。”
很不幸，他眼下微微的乌青出卖了他。
方梦然走来，拍了下两人的肩膀，“加油哦，我看好你们。”
林柚嗯了一声，许之洋没说话。
等方梦然进考场后，林柚从包里拿出一瓶浓缩咖啡，和几颗咖啡糖递给他，“拿着吧，考场上可以保持清醒。”
许之洋接过咖啡和糖，考试预备铃声刚好响起，大家陆续排队进考场。
林柚进考场前朝他挥了挥手，引用了一句马克思主义的经典理论：“事物的发展规律总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所以，我们的未来光明灿烂，小许同学，加油。”
许之洋也迎着光挥了挥手。
——我们的未来光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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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市里的联考，考试分两天进行，头一天考语文和数学。
坐在数学考场上的时候，许之洋一直记得林柚跟他嘱咐的话。
先顺着题目做完，不要死磕难题，要认真验算，打草稿要整洁，以便快速发现可能错误的步骤。
这么顺着做下来，很快就把卷子做完一遍。
许之洋看着面前的表，还剩三十分钟，还剩两道大题没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咖啡糖，含在嘴里，柠檬和咖啡的苦味刺激着他清醒了一些。
几乎是灵感爆发的一瞬间，许之洋拿起笔奋笔疾书，很快把剩下两道题写完。
第二天的理综试卷很难，许之洋只能飞速把题目做完一遍，就囫囵交了卷子。
数学和理综，是他复习的重中之重，学到后面，有些题目他甚至能反应的比林柚还快。
英语是林柚的强项，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时，林柚已经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子，在门口等着他。
这段时间的生活一直围绕着做题，考试，交完卷子，铃声响起的那刻，两人都感觉难得的放松。
出考场后，几人接头，讨论起试题来。
方梦然自豪道：“柚子，托你的福，头一回能看懂数学大题的最后一小问。”
“出息，”方贺瞥她一眼道，“不过我也是，头一回能把卷子做的满满当当的，还遇到一个小林老师压过的原题。”
方贺拍拍许之洋的肩膀：“洋哥呢？有把握吗？”
“还行吧。”许之洋很自然的接过林柚背后的包，斜挎在肩上，“怎么样小林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了，学生请你吃个饭？”
林柚爽快点头：“好啊。”
五点考完试，第二天不用上早自习，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林柚这边刚答应完，另一个考场的许云梦看到许之洋眼睛一亮，飞奔过来，一手挽着许之洋：“我也要你请我吃饭！”
许之洋轻轻抽出手臂。
许云梦问道：“那我们吃什么？”
方梦然道：“要不去吃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特色菜？听说还不错。”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
到了饭店里，许之洋有些后悔刚刚的决定。
因为旁边的饭桌有个熟人，准确的说，是有个不太想熟的人。
那边的冯若兴也在和其它班级同学一起聚餐，他注意到了这边，热情的打招呼：“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呀？”
他转头，想和几人一一打招呼，映入眼帘的却是许云梦的一张臭脸。
是很低气压的那种，是即使美貌也掩盖不了的那种。
冯若兴堪堪别过头，回到自己饭桌的主场上。
方梦然见状，好奇道：“你们有仇？”
“何止是有仇！”许云梦咬牙切齿。
许之洋捂了捂耳朵，得，这位姐姐又要开始了。
“我跟你说，”可能是意识到主人公在旁边，她压低了声音，“他每次都是班级第一，还拉我好些分那种，都怪他，我朋友居然喊我万年老二，还说我这辈子都超不过他。”
“那你超过他没有？”
“没有…但这次一定！”许云梦的气势瞬间萎靡下去。
饭桌那头传来压低了的笑声，很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许云梦愤怒的给了那边一个眼神，用手在脖子边划拉两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冯若兴见状，收住笑容，双手抱拳，比了个女侠饶命的手势。
几人回归饭桌，絮絮叨叨的聊起家常来。
许云梦扯了扯林柚的袖子：“柚子姐，跟我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呗？”
林柚放下筷子：“你想听什么？”
许云梦撑着下巴：“那你就给我讲讲，你和我哥小时候是怎么认识的？”
林柚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说道：“好像是那次，我路过他家窗边，看到他蹲在地上哭？然后我就去帮他找场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许云梦没忍住大笑起来，“你说我哥，他蹲在家里哭？”
身边的方贺也笑道：“不是吧？洋哥？”
许之洋瞥他们一眼：“你俩笑太大声了。”
许云梦正色道：“那你为啥要保护我哥啊。”
许之洋凝起神，其实他也很好奇，当时的他十分安静内敛，而林柚小时候是孩子王，根本不缺朋友，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林柚喝了口水，微微笑着：“你哥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这个形容词，连许之洋自己都有些惊讶。
林柚接着说道：“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家门口来了一窝流浪猫，好像是一窝小三花，它们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很可怜。”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回家给它们拿点水和火腿肠，但是家里的橱柜有点高，我够不到，可着急了。”
“但我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你哥在喂它们，他很细心，把他饭盒里的鱼夹出来，一点一点把刺挑了，用纸巾垫着，放在那些猫嘴边。”
许之洋睫毛有些颤动，说实话，这些事，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但他小时候确实是一个很喜欢小动物的人，没什么朋友，跟猫猫狗狗一起玩耍，也没那么孤单。
许云梦一脸了然：“所以你心生怜爱？就想保护我哥了？”
林柚垂下眼睛：“倒也不完全是。”
她笑起来，眼睛被灯光照的亮晶晶的：“纯粹是因为我很善良，见不得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欺负。”
见不得，看起来那么好的一个人被欺负。
许之洋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林柚说的没错，在他心里，她真的很善良，尽管可能只是她的一个无心之举，但却毫无疑问的拼凑起了他破碎的童年。
——就好像，在黑暗中，突然窥见了一束光。
许是被触动到，饭桌上静谧了一会儿。
方贺开口道：“你们知道我和洋哥怎么认识的吗？”
“说来听听？”方梦然好奇道。
“我家里给的零花钱不是多吗？就被卢泽那群混蛋盯上了。”
方梦然有点印象，卢泽是萱林一中的校霸，之前被处分了几次后退了学。
“卢泽怎么你了？”
“大同小异的剧情，有一次他们抢了我的钱，还打我，我哪受得了这气，没成想反抗后被打的更惨了。”
他指了指许之洋，接着说道：“然后洋哥就出现了，我去，以一敌三，天神下凡一样。”
许云梦笑道：“哈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
“你别不信，他真的厉害，虽然也负了点伤。我之前觉得他可高冷了，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帮我，他说就是见不得自己班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欺负。”
那边林柚的关注点倒是完全不同，她被勾着回忆起自己在学校门口被围堵的那刻，看来他的见义勇为并不是偶然。
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道：“许之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打架。”
他沉沉的开口：“在你走之后。”
小时候，林柚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保护着他，有时候林柚苦口婆心的教育他，要努力反抗，要学会反击，他却心安的躲在她身后。
有了她，就有了安全感。
可在她离开后，他还是免不了被人欺负，一次，两次…直到他有一次终于爆发，狠狠的咬住欺负他的人的耳朵，满嘴都是血腥味了，都不肯松口。
之后那人见到就发怵，他发现了，有时候越是懦弱，越容易让对方得寸进尺。人在面对命运——或是他人造成的不公的时候，要学会懂得抗争。
抗争了，还会有胜利的希望，还会有一丝黎明的曙光。
不抗争，不反抗，就什么都不会有。
那之后，他开始每天锻炼身体，减掉了一身脂肪，也多了一身武力。
他很少主动挑起纷争，只是很偶尔，会像对方贺那样，见义勇为一下。
但是在一些同学和老师眼中，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议论成坏学生，他也懒得辩解，这印象越来越深刻，他也成了同学们口中惹不起的那号人物。
整个南华附中，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内在底色，如此温柔，就像一片没有被污染过的蔚蓝。
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在乎的人，才拿起了拳头，染上那么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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