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霍染的视线。宋嘉鱼没有回房,而是径直走向宅邸里那个安静的小酒吧。夜色已深,佣人们大多已经休息,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她不需要灯光,熟练地打开酒柜,取出一瓶烈性威士忌,甚至没用酒杯,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四肢百骸。霍染那句“父亲的决定就是命令”,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扎得她心生疼。
就在她准备仰头再灌一口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酒瓶瓶身。
宋嘉鱼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清冷的香气,她太熟悉了。
“别喝了。”霍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或许是压抑着的什么情绪。
宋嘉鱼嗤笑一声,用力想夺回酒瓶,但霍染的手握得很紧。她索性松开手,转过身,背靠着酒柜,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霍染。酒精让她眼底泛红,却也让那份倔强和嘲讽更加清晰。
“不喝酒?”宋嘉鱼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那我该干什么?哭着祈祷明天晚餐取消?还是乖乖打扮好,去讨好那个陈少轩?”
霍染看着她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眉头紧锁:“你打算怎么办?”她问,语气是惯常的冷静,但紧握着酒瓶的手指泄露了她的不平静。
“怎么办?”宋嘉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向前倾身,几乎要贴上霍染,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霍染的脸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要不……姐姐告诉我该怎么办?你那么聪明,什么都算计好了,一定知道怎么破解这个局,对不对?”
她的语气充满了挑衅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霍染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几秒。酒吧昏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终于,她开口,声音低沉而直白,撕开了最后那层遮羞布:“霍明远他想把你送给陈少轩。用你的婚姻,换取瑞科的资源。这不是相亲,是交易。”
“卖女儿?”宋嘉鱼瞳孔骤缩,随即爆发出更尖锐的笑声,笑声里带着泪意,“哈哈……真不愧是霍明远!就像……就像他当初打算卖你一样,对不对?”她死死盯住霍染,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要拉着她一起沉沦,“你也不喜欢陆辰旸那个垃圾,对不对?你的婚姻,不也是一场交易吗?!”
“宋嘉鱼!”霍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中痛处的厉色,“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宋嘉鱼寸步不让,酒精和愤怒让她口不择言,“那你又凭什么管我喝不喝酒?凭什么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问我打算怎么办?霍染,你告诉我啊!”
她喊着她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试探的“姐姐”,而是全然的质问。
“看着我跳进火坑,然后冷静地告诉我这是‘命令’?这就是你的同盟?你的合作?”宋嘉鱼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如果你帮不了我,就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别摆出那副为我好的样子!”
霍染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宋嘉鱼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眼圈通红、情绪失控、却依旧像只受伤的幼兽般试图攻击她的女孩,一直紧绷的某根弦,似乎“铮”地一声,断了。
她猛地伸手,不是推开宋嘉鱼,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痛苦的情绪。
“宋嘉鱼……”她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警告,又像是在挣扎。
宋嘉鱼被她眼中罕见的波动震了一下,挣扎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霍染,看着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看着那紧抿的、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的唇瓣。
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的醇烈和两人之间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气氛。
宋嘉鱼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带着泪,也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她放软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问道:
“这么说……姐姐会帮我?”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却重若千钧。
霍染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也没有回答。只是那双眼睛,如同风暴前的海面,暗潮汹涌。
帮?
如何帮?
对抗霍明远?代价是什么?
不帮?
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她……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至少在此刻,这个被酒精和情绪充斥的深夜,没有答案。
而宋嘉鱼,在问出那个问题后,似乎也用尽了力气,酒精的后劲袭来,她的身体晃了晃,眼神开始涣散。
霍染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宋嘉鱼靠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酒意,喷在她的颈窝。
宋嘉鱼身体的重量猝不及防地压过来,带着温热的酒气和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霍染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那只原本紧紧抓着宋嘉鱼手腕的手,下意识地松开,转而环住了她的腰,防止她滑落到地上。
怀里的人似乎彻底被酒精征服,意识模糊,嘴里还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细听之下,似乎是含混不清的“妈妈”和“姐姐”交织在一起的音节,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依赖。
霍染低头,看着宋嘉鱼靠在自己肩头那张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平日里那双充满倔强或挑衅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眉头却依旧微微蹙起,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这一刻的宋嘉鱼,褪去了所有的尖刺和伪装,脆弱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霍染心底那坚硬的冰层,似乎被这毫无保留的重量和依赖烫出了一个细微的缺口。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混合着之前的心疼、无奈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她不得不承认,无论她如何用冰冷的规则和严厉的训斥来武装自己,当宋嘉鱼以这样一种全然信任(哪怕是酒精作用下的信任)的姿态倒在她怀里时,她无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她叹了口气,极轻,几乎微不可闻。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宋嘉鱼靠得更舒服些,然后弯下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试图将她打横抱起。宋嘉鱼比看起来要轻,但对于穿着高跟鞋、同样身心俱疲的霍染来说,也并不轻松。
霍染咬着牙,稳了稳身形,抱着宋嘉鱼,一步步离开昏暗的酒吧,走向客房的方向。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宋嘉鱼均匀却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将宋嘉鱼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霍染的动作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她替她脱掉鞋子,拉过被子盖好。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宋嘉鱼安静的睡颜。霍染的目光掠过她微蹙的眉头,最终落在她即使睡着也依旧紧握的拳头上。
“帮……”霍染在心中无声地重复着宋嘉鱼昏迷前那个充满希冀又绝望的问题,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怎么帮?
正面抗衡霍明远,无疑是螳臂当车。她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但……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
霍染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深沉。她不能明着对抗,但可以在规则之内,利用规则,为宋嘉鱼争取时间和空间,甚至……给陈少轩那边制造一些麻烦。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成型。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宋嘉鱼,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合上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一夜,有人醉酒沉眠,暂时逃离现实的残酷。
而有人,则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开始谋划一场更为艰险的棋局。
帮。
或许不是宋嘉鱼期望的那种方式。
但这是霍染目前,唯一能走的,也是最可能护住她的路。
夜色,更深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