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跳一跳地跃上汉阳山巅,晨光熹微,鸟雀跃过山林。
林巧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么清新的味道了,许是昨晚下了雨的缘故,鼻腔里满是泥土青草的香气。
她颇为文艺地想:空山新雨后。
后半句想不起来了,是什么来着?天凉好个秋?天气什么玩意?林巧转了转手里的一串念珠,年仅16岁的神棍少女学历并不高,小学毕业她就没再学学校的东西了,跟着她小叔当神婆。于是她一边反反复复念叨着那一句诗,一边拨着念珠走下山去。
21世纪,她这种神婆生存不易,跨了千山万水,从北到南来完成她的成人礼。
林巧这一脉,叫做净阴师。
当然,更多人喊他们引路人。
净阴,即化去人生前的执念。林家现在只剩她和她小叔吴敬山算亲缘和本家比较近的,不过这脉也快断了。
做净阴师,一辈子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无挂无碍。
因为他们干的是渡人的活,渡人先渡己。
这算林巧第一次上岗,她自小跟着吴敬山学各种东西,在夸赞声中长大,心比天高,一个人独自从华北平原来到江南水乡,化去一个叫“樊千音”的人的凡尘执念,化完就算成人,以后就是正经的净阴师了。
过了汉阳山,就到汉阳镇,楚千音是汉阳镇的人,死后执念重,魂不走,自然也在这。
净阴的第一步,是找到"境"。
境是他们的心结,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牢笼,禁锢自己,林巧要做的就是把笼子打开,也可以理解为完成魂灵生前遗愿。
哦,这种拿个罗盘四处转悠的封建迷信活动还是留到晚上干吧,毕竟街上普通人看到小姑娘念念有词地转罗盘,多半会被认为是神经病,转头就被扭送到精神病院。
当务之急是找家饭店。
林巧就当是旅游了——汉阳镇也算热门旅游景点,她心想来都来了,就转转。
江南水乡风景秀丽,跟吴敬山宝贝的那副水墨画似的。林巧啧啧称奇,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拎着她那挂了无数个挂件的包,乞丐似的左看右看进了家饭店。
吴敬山的电话像掐准了点一样打过来,林巧等铃声响了十秒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老吴,你起卦算我什么时候到?能不能有点信任感啊?”
对面传来她小叔略微心虚的声音,林巧猜他在转铜钱,吴敬山一心虚就转铜钱。
“哪能呢?我就打个电话问问你钱够不够花。”
林巧干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冲电话那头毫不客气的说:“咋?不够花你还能给我钱?我靠算命挣得都比你多,我跟你讲你那文玩店迟早凉。”
“欸你这倒霉孩子怎么天天咒我?尊老啊懂不懂?我知道你要说尊老爱幼关键林同志你也不幼了。”
吴敬山又开始耍无赖,她叹了口气:“您老玩去吧,我好着呢,不死都是小事。”
小店菜品很齐,林巧选择困难症最后点了碗馄饨——犹豫点哪道招牌菜的时候那就不吃招牌菜了,吃爱吃的。
端上来的馄饨弥漫着香气,氤氲蒸腾的雾中,林巧抬头摘掉腕上的念珠,她刚下筷,桌子就被敲了两下。
循声望去,站在她桌子前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身形挺拔却不好好站,吊儿郎当地低着头,头发乱糟糟地窝在脖颈。
男人开口,声音很哑:“林家的?”
林巧这才直视他的眼睛,他黑眼圈很重,有点下三白,耳朵上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耳钉。
这是遇到同行了。
她笑了一下,从背包夹层套了一盒软中华,抽了一根递给那男人:“是,我叫林巧,坐下聊吧哥。”
男人接过来叼在嘴里,从兜里摸出来打火机点上,长腿勾过椅子顺势坐下:“吴敬山没跟着你?”
“没,我成人礼。”
她无意识地把念珠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哥,你是楚家的吗?”
对面的人挑眉:“眼力挺好,怎么看出来的?”
“你手上茧厚,楚家一向重拳脚功夫,我蒙的。”她边说边从包里摸了张符捏在手心里。
楚家和林家都是最开始的那脉世家,关系不算好,她和楚家的人不熟,吴敬山经常打交道,不过这么年轻的后生估计他也没见过。
“本事还挺大,叫我楚良就行。”
他吐了个眼圈,把中华抽出了鸦片的感觉。
“来找樊千音?”
这附近就这一个活,林巧心里一惊,难道来抢活的?不至于吧连别家的成人礼都抢??
楚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虑,笑出声:“我不是跟你抢活,虽然我看着不像好人,不过我确实是来做好事的。”
“樊千音是我朋友的姐姐,我知道境在哪。”
即使是这样,林巧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净阴师这一脉分支多流派多,三教九流牛鬼蛇神什么都有,确实有出过子弟间欺骗的事——有人谎报了境的位置,把另一个经验不足的小辈骗到了死境里。
所谓死境,就是无法被化解、再也打不开的结,世间鲜少有这样的境,只有怨念及其深重或执念无法抛下的人死后的境才会逐渐形成死境,他们自己为自己画地为牢,永生永世都在某件事里活着,再也无法解脱。
死境以净阴师为运转的核心。
一切境持续的前提是外界的能量,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万物灵气总能为境的运转供能,形成一个类似生物圈的物质交换,唯有死境不一样,它需要的能量太多,或是说它本身就太强大,无法通过自然界的循环获取能量,于是最早的死境主懵懵懂懂的意识到了只有活人才能维持他们为自己编织的一场大梦。
林巧大脑飞速运转,这些年跟着吴敬山学的为数不多的人情世故早就用完了,她想的头疼,准备直接开口拒绝,反正这是公共场合,管你是驴是马,就算是飘也不敢轻举妄动。
楚良抽完一根烟,悄没声地又把烟盒摸过来,干咳两声:“你要是信不过我,问吴敬山就行,他知道我。”
一听这话,林巧光速摸出手机开始哒哒哒打字,她有千言万语想问候吴敬山,比如说走前算了她此次的行程为什么没告诉她有个男的来骚扰她?
手机嗡嗡两声,吴敬山发了两个低头认错的熊猫头,这才慢悠悠飘过来一句话:
哦,楚良啊,楚家一个旁支,技术不算好,拳脚功夫在行,你就当找了个免费保镖。
林巧:......
拳脚功夫确实看起来很强,感觉一个不顺心能抄酒瓶抡她。
她刚准备继续质问,就被楚良打断了:“你小叔是不是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差不多吧。”林巧干巴巴地应。
“听他瞎说,老古董。”楚良嘀咕着,从他开了至少八个口袋的工装裤里掏出手机,顺手把那盒软中华偷入囊中。
其实吴敬山不古董,不过他的确爱瞎说,林巧闭着嘴没反驳。
楚良的好友码已经亮到了她面前:“加个好友,有事方便。”
林巧扫了一下,定睛一看,这货微信名叫闲良。
她又抬头盯着对面疑似校门口卖小灵通的男人看了一下。
闲良?贤良?您可真够高估自己的!
“五行缺钱?这你啊?我服了你们叔侄俩,一个赛一个财迷啊?”
您那名还好意思说我?
林巧在心中哔哔赖赖,点开吴敬山的聊天框准备告状,瞥见吴敬山微信名后默默退了出去。
吴敬山微信名叫“钱包瘦了人凉了”。
微信弹出一条提示音,林巧随手点进去,发现楚良把自己拉到了一个群里。
群名叫与飘同行。
林巧:......
她看了一下,群里基本都冠着姓,像什么“一般路过陈某人”啊,“高手胡”啊,清一色的单字姓,风格和楚良一样不谦虚,于是林巧把名字改成了“林不巧”,刚退出去就发现楚良把吴敬山也拉了进来。
吴敬山进群丝毫不见外,照常发了个贱贱的熊猫头开启聊天,聊的风生水起。
一般路过陈某人:老吴啊?熟人了,你怎么又进群了?
钱包瘦了人凉了:什么叫又?
高手胡:楚良踢你好几次了。
小郑整点小酒:吴敬山又来了?还有个谁?林家的?
吴敬山装死好一会,有人cue林巧他才冒个泡。
钱包瘦了人凉了:我家的,林巧。
林巧才敢开口,乖乖和前辈打了招呼又静静地退下了。
一般路过陈某人:这么小,楚良说的要完成成人礼那个就是小林巧啊?
钱包瘦了人凉了:跟谁小林巧呢你,跟你熟吗
高手胡:老吴别破防。
小郑整点小酒:老吴别破防。
林不巧:老吴别破防。
钱包瘦了人凉了:?
楚良在对面看的乐呵,像是才想起来一样道:“你馄饨都凉了,别吃了。”
林巧搅了搅,确实凉了,已经坨住了。
“我也没吃饭,换个地吧,这家不好吃。”楚良提议。
林巧叹了口气,放弃了馄饨,起身道:“快中午了都,随便吃点什么凑合吧,中午还要回酒店整一下资料。”
净阴第二步,收集整合资料,然后拿罗盘确定境门位置。为了确保路人的身心安全,这个需要夜间行动。
看样子自己是要跟这个痞里痞气的二流子一起行动了。
林巧再次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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