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跟着裴创找到了死门。
林巧和楚良宛如大型跟踪宠物,挂件似的跟在裴创身后,后者刹住脚,他们才如梦初醒。
样貌年轻的城隍爷冲他们一拱手,微微笑:“辛苦小林巧了,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楚良斜眼瞅着他,他高裴创半个头,看人时居高临下的,眼神又不算和蔼,生出一点匪气:“你怎么不讲文言文了?”
裴创扇了扇那柄写着“不矜不伐、天生我材”的扇子,依旧是温和地笑着说:“二十一世纪了,楚良。刚才讲文言文,自然是为了装x啊。”
说罢他小幅度地欠身,立在那扇凭空出现的门前:“后会有期。”
死门撕裂了现实世界,在空中勾勒出门的大致框架,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仿佛再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似的。
正当裴创转身进门之际,一直呆若木鸡的樊千音,却突然有了动作。
她猛地拽住林巧的胳膊,连着楚良一起拉到了死门前,用力一推————
力道之大,动作之迅速,楚良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霎时林巧只觉得像突然被摁入泳池里,耳鼻喉眼都闷闷的疼,浑身冰凉,四肢僵硬,动弹不能,等她回过神时,脚下已经不再是松软的林间土,取而代之地是一片焦黑的枯草地。
还没搞清状况,一只苍白的手就伸到她面前,捏着一颗药丸。
往上看去,是裴创略微阴沉的脸:“定魂术没定住樊千音,她把你们推到死门里了……先吃了这个再说,不吃冥界的东西,活人会慢慢消失的。”
林巧下意识接过,不过没着急吃,她瞥了眼楚良,见他淡定地把药丸放进嘴里,才稍微放心了点,将药丸送入口中。
楚良永远挂着那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表情,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坏,似乎任何时候,他都能跟你开个玩笑讲个段子,天塌下来也不怕。就算是这时闯出了天大的祸,他也看不出丝毫焦急。
樊千音没有进死门。
这才是最重要的,她没有进死门,反倒把他们推了进去,活人走死门,这是明令禁止的,进来就别想活命了。
裴创收起扇子,背着手,嘴角那抹笑意终于消失:“通知各自家里人,带通讯工具没有?”
林巧扬扬手机:“没信号。”
楚良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她脑壳:“你脑子落在死门外面了?传音符,有没有?”
他另一只手插在兜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林巧赶忙去翻包,越翻表情越难看:“没有,我记得我带了的……”
“没有就对了。”
她表情一呆,随机伸手去掏楚良的口袋:“你什么时候偷的我符?”
“净阴人干的事,怎么能叫偷呢……哎别摸了别摸了,从你入境开始,我就把传音符用了,到现在为止你小叔一直听着呢。”
这是个单向传音符,小叔那边说了什么这边人是听不到的。
“你呢?”她拧着眉头询问楚良。
“什么我呢?”
“你不联系你家里人吗?”
楚良撩了下遮挡视线的头发,弯起眼睛:“跟他们不熟,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没关系。”
林巧闭上了嘴,她不知道楚良跟家里关系不好,也怪不得楚良拉她进的那群里几乎都是外家子弟。
裴创刚联系完直系上属,此刻一脸苦大仇深:“我先给你们做个心理建设。”
“汇报完上面让你们亲自去找泉源王,按理来说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最近是中元,整个冥界都在忙,我要走生门出去找樊千音,又要监督城隍庙那边……所以破例了,吃完那颗药丸你们在冥界应该是没问题了,就是想出去有点难。”
面前两人齐刷刷点头,没尿裤子也没吓哭。
很好,裴创终于舒了口气:“还有,林巧你最好遮一下脸————整个冥界,几乎都认识你妈。”
林巧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事太诡异了,我干了几百年城隍爷也没遇到过,你们运气真差……”
话未说完,被林巧不可置信地打断了:“几百年?我以为你……”
顶多上任了几年而已。
儒雅年轻的城隍爷颔首笑道:“多亏在下死时候就是这幅模样,几百年光景过去容颜依旧。”
楚良:“你又开始说文言文了,二十一世纪的阴差。”
裴创扶额:“好,新时代共建新地府,我不说了。我说楚良你是真心大啊,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呢?”
“开不开玩笑也都是这个时候,倒不如笑着死呢,含笑九泉,是吧林巧?”
林巧思索了下:“含笑九泉应该不是这么用的。”
“行行行就你们林家读书人事最多,社会主义接班人、祖国的小花朵、天才少女林小姐,请问那应该用什么词呢?”
祖国的小花朵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憋出一句:“我不知道,我没上过学。”
楚良大惊失色:“吴敬山虐待你不让你上学?”
这个笑话有点冷,三个绝望的文盲六目相对,最终裴创以告辞为由,结束了学历这个伤感的问题。
裴创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林巧一身背心,凉气森森,扯扯衣角,没挡住一丝严寒。
鬼门关没有白天,这里每时每刻都是森凉的黑夜,城隍爷走前嘱咐他们沿着黄泉路走,到了忘川河,会有人来接他们。
他们此刻穿的都很凉快,站在冥界入口鬼门关小幅度地颤抖——不是怕的,是冻的。
死门已经闭合,就算是不闭合,活人也不能走死门出去。
黄泉路就在脚下,天地皆黑,分不清是天是地,远远近近都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在夜里静谧地绽放,有花无叶,有叶无花,丝状的花瓣刮过林巧的小腿,往远处看,望不到尽头,入目即是妖艳的花。
楚良率先开口:“走吧,你包里不是有驱寒的符?”
“你是不是把我整个包的东西都看了?!你们楚家人是干扒手的吗?”
不过他说的没错,包里的确是有驱寒符的,楚良“咔哒”一声点着符,借着火光,林巧看了眼他那只一直在玩弄的打火机。
啧,还是滑轮的。
驱寒符这种入门低级符咒是林巧自己画的,画的虽丑但有用,在空中燃烬的瞬间林巧浑身热了一瞬,紧接着那温度慢慢趋于人体可以适应的温暖,且她和楚良身体的轮廓在寒夜里隐隐发亮。
其实这几张是林巧打瞌睡时候画的,不小心加进去了照明的符,本以为是失败品没想到有用,出发前她就顺手塞包里了,此刻还真派上了用场。
效果令人唏嘘而已。
漆黑望不到尽头的黄泉路,遥遥走过来两个相伴的人影,一高一矮,只看到散发着亮光的轮廓,看不清来人性别、面貌,这画面相当具有冲击力。
忘川河之上静静地飘着一叶孤舟,尚且年幼的摆渡人撑着杆子昏昏欲睡,朦胧之间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一下子吓清醒,颤颤巍巍去看时,那两人已经走到近处。
摆渡人才看清来者何人。
在这森然的冷夜里,两人皆裸露出手臂,高个子男人手臂上还纵横许多条疤,发丝垂落到眼睑,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矮一点的看起来十六七岁左右,背着鼓鼓囊囊的红色背包,腕上还缠着朱砂。
小舟上只有一盏煤油灯,他看不清二人的相貌,结结巴巴道:“裴大……大人让我……让我来忘川河畔接人……二……二位是……”
楚良跨步上船,踩的小船有些不稳定,左右晃了两下:“是我们。”
林巧紧跟着上船:“麻烦你了。”
煤油灯亮起的微弱灯光,恰好映在她脸上,模模糊糊地显出她面上那两颗痣。
摆渡人一惊:“您…您是……”
林巧猛地想起裴创让她遮住脸的事。
摆渡人看起来不过是个有些瘦弱的十一二岁小男孩,又怯生生的,林巧断定他没什么威胁,便直说:“我是林弦涯的女儿,林巧,你能帮我保密吗?”
楚良很配合地站起身,俯视着那小孩,颇有不保密就灭口的架势。
小孩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可怜兮兮地瑟缩了下:“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保密。只是恐怕大家都认得您……”
林巧把楚良拽到船板上蹲下,视线和摆渡人齐平,带着点亲切地笑意:“小孩,你这有什么能遮脸的东西吗?”
该死,吴敬山走前给她塞了易容的符,她觉得没必要死活没接,现在就是现世报。
摆渡人又往后缩了一下,将斗笠压的低低的,半晌从那宽大的斗笠下挤出一句细若蚊蝇的声音:“有的。”
他蹬蹬蹬跑到船的另一头————事实上这船总共也没多大,那边应该是放杂物的。
摆渡人翻箱倒柜,找出一条灰色的围巾,举着小声道:“林大人,只有这个了,您不嫌弃的话……”
楚良替她接过来,裹尸一样围到她脖子上,看了一会满意点头:“挺好,就这个。”
那围巾皱巴巴的,但很暖和,应该是有人手工织的,还带着点忘川河的潮气,林巧往上扒拉了下,确保遮住两颗痣,才道谢:“谢了,你叫什么?滴水之恩日后当涌泉相报。”
摆渡人吃力的撑杆,将船调了个头,抽空回答了她的问题:“摆渡人就是摆渡人,没有名字。”
林巧沉默了一下,小声说:“对不起。”
“大人,您为什么要道歉?我们从当上摆渡人那天起,就没有名字的啊。”小孩扭头,眼里浮出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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