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逆之岂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就你这种档次的,没有韦公子你连边都摸不着。字都认错,还不虚心接受反倒质疑,令人反感!
然而冯春生却想到了另一层,“权贵都来这?不去别的地方?”
接引使以为她瞧不上这流云阁,脸上的笑意冷了些。
“就这?”冯逆之委实搞不懂为何男人都喜欢这里,看着无非美女多些,环境好些,丝竹弹唱高雅些,可披着再高端的外衣,最终还不是行苟且之事?
呵,竟敢悬一块“色正芒寒”的匾额?真是侮辱包公祠,叫人好想一脚踢翻啊。
冯逆之仰头看着镶金的外框,牙齿磨地咯吱作响。
接引使站得笔直,凉凉道:“公子是头一次来吧,不知您听过传闻吗?连陛下都曾下旨传召这里的小小姑娘去抚琴,南巡时还曾在此地宿过一夜。顶楼的“摘月”二字便是陛下亲书,寻常人连窥一眼的命都没有。”
韦杭垂了垂眼眸,收扇敲了敲掌心,正欲开口却被冯逆之抢了先,“哇塞,这么厉害的吗?”
她表情夸张,一副土包子的模样,惹得接引使愈发地不屑一顾,“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捉夫案你没听过吗?那位将军是什么人,还不是对我们这流连忘返。”
“哪位姑娘这么……”冯逆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述才显得委婉,“才……情俱佳,惹人频顾?我大哥今晚就翻她的牌子。”
接引使总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公子有齿牌吗?良宵姑娘三年不曾露面了,实在好奇的话,在我们流云阁消费达标成为贵宾可以去阅仙楼一睹仙子们的风采。”
冯逆之眉尖轻挑,接引使便知她误会了,又缀上一句,“都是名家手笔,惟妙惟肖。”
“嘁,画像啊。”冯逆之顿时不感兴趣了。
带两人来到房间接引使便退了出去,有专门守着为此房间服务的侍女着一身玄狐蓝的束身衣袍跪着行礼,待两人落座后,侍女取了一只紫檀木的托盘放在居主坐的韦杭面前。
韦杭冲冯逆之招手,冯逆之自然地坐在他旁边就着他半托的手去看盘中物件,里面是整齐摆放好的十只黄梨木牌,一面是镌刻的名字,另一面是小象,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女子的面部特征,这技法委实上乘!
连冯逆之这个现代人也禁不住夸赞道:“这流云阁的老板脑子真好用,经商奇才啊!谁说越发展越高级的?论雅致精巧,还得物质匮乏时代出工匠。”
“你来选一位。”
冯逆之一个个牌子看过去,点了点牌子都磨地发亮的那位名唤春涧的姑娘。“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好名字,就是她了。”她抬眼示意韦杭,他却不急,摇着扇子一挥,侍女恭敬地退下,不多时又托着一只水曲柳制作的木盘上来摆在桌上。
韦杭似乎对这把扇子爱不释手,收了握在掌中往盘子里一点,冯逆之伸长了脖子去看,不由轻嗤道:“点个琵琶做什么?你不要姑娘作陪了?”
“她的琵琶不错,你听听。”
“我逛花楼是为了听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还是十面埋伏这么刺激?”冯逆之忙摆手否决道:“来个高山流水觅知音那种有意境的,我脑子疼,听不了太亢奋的,容易失眠。呐,就这个吧,来个古琴,会几首曲子是次要的,一定要舒缓柔和,男俊女靓。”
韦杭失笑,示意已选定。
婢女便退下了。
不多时便有人鱼贯而入送吃送喝的来了,冯逆之躺平了看着他们进进出出,忽然弓身喊疼,“哎呦哎呦,疼,厕所在哪儿?”
侍女忙喊了小厮在前引路,冯逆之边跑边喊道:“韦哥,呸!韦大哥你吃你的,我去去就来,那什么春涧留给我,其余的都归你啊。”
韦杭扭过脸不理她,直到侍从关上门,他这才缓缓收起笑意,原本熠熠生辉的星眸也变得深邃晦暗,顺手将折扇展平了摊在桌上低头仔细看着。另一只手不知扔了个什么东西出去,正滚在侍女脚边。他头也不抬道:“叫他来。”
原本只是毕恭毕敬的侍女捡起来看了看,顿时一脸惊恐,连连磕头,“是,奴婢眼拙,这就去办。”
不过片刻钟便有人赶来,低眉顺眼,正欲开口,韦杭抬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这字体他瞧着不俗,想着也不会出自冯逆之的手笔。于是这么一细看,不由眯起眼来。不知他想着什么要紧的事,眉头紧锁,突然面无表情道:“去,取笔墨纸砚来。”
趁着下人们取东西的间隙,韦杭定定看着落款笑起来,肌肉僵硬扯得五官扭曲,看着十分别扭。有何好笑?谁也不知。
“你去跟着,不出意外,她会去找凌霄,不必阻拦,仔细着些,听听她说些什么?意欲何为便是。”
“是。”
韦杭不理会旁的,伸手取了宣纸覆在摊平的扇面上,一只狼毫蘸满墨沿着逆之二字一笔描下。
此墨产自滇南一带,工艺水平很高,自带松针般的墨香,一块要千金,时常有价无市,连进贡都朝不保夕,更不提寻常人家了,只是听闻都算得有些见识。
他却不喜这味道,常用来试笔,反复洗蘸消耗,丝毫不以为意。
整个房间自冯逆之离开后便只他一人,他今夜忽地起了兴致,唤人提来一坛女儿红对月独酌。身旁插着一只香,此时香已燃去大半,一点星火一缕青幽细烟。
他面前摆着古琴,时不时抬指拨弄两下后又侧躺回去,透过轩窗望向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树。
就在他喝第五口的时候冯逆之回来了,带着一身浪荡不羁的笑意推门进来。
“呦,韦大哥先喝上了?”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他身旁,探头看了眼酒坛子,又来回张望,疑惑道:“什么情况?就这一坛吗?”
韦杭勉力起身,轻拍了拍手,很快有婢女又送进来一坛。他复又侧身躺回去,撑着头把她望着,嘴角噙笑道:“一人独饮怪寂寞的,可我一直自己喝,在客船上,驿站里,有时躺着听雨,有时倚着火炉看雪。”
“那都是矫情,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贪杯的人。”冯逆之是个顶会煞风景的人,什么悲春伤秋她可懒得琢磨。她自顾自地拍去封口,顺手取了矮几上的瓷盏斟满,抬手对天,扭头望着他笑道:“两个人都不够,来,咱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还以为你习武之人,胸无点墨,今晚接连出口成诗,叫人刮目相看。”
冯逆之哪敢贪这个功,“没有一句是我作的,占某些文人雅士的便宜呢。我不学无术人尽皆知,洗不白的。对了,我才发现,这满屋子的人呢?怎么我出去一趟再回来,服务就结束了?”
“还好是我结账,不然以为你跑路了,你出去可不止一会儿啊。”韦杭示意一旁的香,笑了笑,一副就是这样的模样,“今日身上只带了这些银子,刚好半柱香的娱乐时间,你全没把握住啊。”
“我……”冯逆之差点口吐芬芳,这敢情比她那个时代还要黑啊,论时间付费也有个起步价啊,怎么这儿上来就计费,也太挣钱了吧。“这儿老板忒黑了些,照这个挣法,税收都得对半才行,不然说富可敌国都是在侮辱这位老板的财力。”
她哼哼两声,“好歹叫我瞧瞧春涧长什么模样啊,说是来了趟流云阁,嘁,就待厕所了,说出去笑死个人。”
韦杭弯了弯嘴角,放下酒坛子起身,双手按在弦上,问她道:“想听什么?借花献佛,我来为贤弟弹上一曲,也不枉来一遭了。”
冯逆之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躺下,饮了口酒闭上眼,幽幽道:“高山流水吧,旁的我也听不懂。”
琴声悠扬,与一院之隔的那些个靡靡之音截然不同。韦杭的一双眼极有灵性,一旦闭上,这张脸再找不出半点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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