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是盲婚哑嫁,可范玉盈自小便觉着,夫妻之事本就该是相爱之人方能做的。
她实在不喜顾缜,亦不欲与他亲密,至于圆房,最好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紫苏听自家主子这般说,明了了她的心意,便也闭嘴不再多言,只开了妆奁,问范玉盈中意哪盒胭脂。
白芷见状,指着其中一盒道:“姑娘皮肤白,教奴婢瞧着,这颜色最为合适,衬得姑娘面若桃花,一会儿敬茶定能惊艳四座。”
“奴婢也觉着好。”青黛附和,“不论怎的,可莫让定国公府的人觉着姑娘您好欺负。”
相比于白芷和青黛的孩子脾性,紫苏虚长几岁,考虑地自是更周全些,她沉吟须臾,“姑娘,看昨日沈嬷嬷的态度,恐那大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今日敬茶怕是会刁难于您,可若您与大夫人硬碰硬,得罪了大夫人这个婆母,也讨不到好,毕竟您将来可是要长长久久住在侯府的。”
紫苏虽心疼她家姑娘自幼受尽了委屈和冤枉,嫁了人还要低三下四,遭人冷眼,但也不得不与她分析利弊。
这事,范玉盈何尝不知,更何况,未出嫁前,她二姐就已将能打听到的定北侯府的种种事无巨细地讲予她听。
这定北侯府也算是将门世家,如今的定北侯即顾缜的父亲顾松筠常年在西北边塞戍守,至今已有七八年不曾回京。
自老定北侯故去,虽说定北侯袭爵后也算与二房三房分了家,但因顾老夫人还在世,定北侯念及手足之情,又想着方便二老爷和三老爷继续侍奉在顾老夫人膝下,至今仍允二房三房住在定北侯府西面一隅。
不过两年前,因顾老夫人年老体衰,逐渐受不住京城的严寒,便由顾缜护送回南游的顾家老宅修养去了。
听闻顾三老爷身患有疾,三房夫人是个安静不作妖的,可二房夫人却不是个安分的,一直有意将自己的内侄女嫁给顾缜但未成,这会儿却让她“捷足先登”,难免心生怨恨,在敬茶时予她难堪。
前头等着她的必定是龙潭虎穴。
范玉盈扫了眼面前上好的胭脂,那些可用来遮掩她病气的胭脂,许久,却只是勾唇浅浅笑了笑。
此时,定国公府正厅内。
一身着银红云纹团花织金褙子,雀蓝缠枝纹百迭裙的妇人端坐在上首,正是定北侯夫人苏氏。
下边两侧太师椅上按着辈分,各坐着二房和三房,其后还站着各家小辈。
除却身怀有孕的二房少奶奶及三房老爷和三公子,顾家人都到齐了,却仍不见新人影子,大夫人苏氏面色愈发沉了。
厅中气氛凝重,底下人一时也不敢多话,还是二夫人方氏似随口般道:“倒也奇怪,要说缜哥儿行事稳重,素来准时,今日怎的……”
方氏身后,站着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女,水蓝衣裙的约莫十五六岁,鹅黄衣裙则小些,十三四岁的模样,那黄衣少女登时接话,“有何奇怪的,大哥哥准时又能怎,新妇若是个怠懒拖沓,不敬长辈的,哪里能准时得了,听说还是见不得人的……”
她话音才落,不等二老爷发作,已有人厉声斥责:“瑶儿,不得胡言。”
说话的是二房长子顾铖,今岁二十有一,比顾缜小上两岁,而今任秘书省校书郎。
不过,他表面训斥妹妹,心底却并不觉她说错了什么。
毕竟这范家三女的名声在京中着实不堪。
那位生来就是个丧门星,出生时便克死了母亲,后又因娇生惯养变得无法无天,刁钻跋扈,甚至几年前活活气死了嫡亲的祖母。
同为顾家儿郎,顾铖自打出生起就样样被顾缜压上一头,早已不甘许久,而今知他娶了个声名狼藉的无盐女,心情自是前所未有的舒畅。今日也早早来此,就等看向来高傲的顾缜如何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而顾瑶这话,无疑戳到了大夫人苏氏的痛处。
要说那范家,虽不是仕宦名门,自范玉盈的父亲范孟丞这辈始发迹,可也算是门风清正,长女范玉宁待字闺中时便是有名的京中才女,如今贵为太子正妃,次女范玉融下嫁了门庭式微,家道中落的姚家,却颇有经商头脑,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与范玉盈同胎的幼弟范承宥虽说不大成器,但也不至于是个纨绔。不想这样的范家,竟出了个恶名远扬的范玉盈,败坏了家族声名,当真是家门不幸。
偏生这无人敢娶的灾星如今竟嫁到了他们定北侯府,将来可莫要牵累定北侯府遭了秧。
见苏氏面色又黑沉了几分,三夫人周氏忙打圆场:“那些都是外间胡乱传的,怕是子虚乌有,不可尽信。”
方氏亦笑吟吟道:“确实如此,京中谣言难道还少吗,大嫂不必放在心上,何况……就算是真的,以大嫂的威仪,定也能将新妇治得服服帖帖不是……”
这番话对苏氏很是受用,总算令她稍稍展颜,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那是自然,范玉盈再嚣张,我终究是她的婆母,往后稍加管教,想来她在这定北侯府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还未放下茶盏,就见一人匆匆步入,定睛一瞧,正是顾缜身边的长随李寅。
“夫人,世子爷让小的来传话,道大理寺有急务,需得过去一趟,恐不能陪大少奶奶一道来给您敬茶了。”
听得此言,厅中众人神色各异。
苏氏蹙眉,“世子不来,那大少奶奶呢,也不来了?”
李寅想了想,如实答:“这……世子爷倒不曾说过。”
那便是得来了。
二老爷已是等得不耐烦,“大嫂,瞧着那范氏的确是不像话,哪有新婚头一日便让长辈等的道理……”
“兴许也怪不得大嫂,大哥哥不愿陪嫂嫂过来敬茶,大嫂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方氏背后那稍大些的蓝衣姑娘蓦然阴阳怪气起来。
她心下认定了范玉盈如外间传言般生得獐头鼠目,歪瓜裂枣,令顾缜昨夜掀了盖头,见了真容,便心生厌恶。
正当厅内众人都这般认为时,还未退下的李寅倏然幽幽开口。
“世子爷临走前,还留了话,让小的转达,世子爷说了,他并非有意以公务为由离府,不陪大少奶奶过来敬茶,若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传些不该传的闲话,届时无论是谁,他皆不会留有情面。”
李寅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在厅中众人间来回。
二房原只等着看好戏的两姑娘笑意一凝,面色都白了几分。
心下哪里不知这分明是顾缜留下的警告,她们这位大哥哥脾性便是如此,不管他喜或不喜,都不许人在背后随便非议新妇。
毕竟范玉盈既嫁入定北侯府,便是侯府的人,非议她就等同于非议定北侯府。
顾缜是如何说到做到,幼时不知跪过多少次祠堂的姐妹俩可深有体会。
见身后自家俩原“能说会道”的女儿皆吓得不敢再吭声,方氏抿唇淡然一笑,“孩子们年岁小,难免口无遮拦了些,大嫂见谅,不过让我瞧着,新妇许是忙着上妆,这才忘了时辰,要不大嫂还是派人前去催上一催。”
苏氏搁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范玉盈久久不来,伤的是她这个婆母的颜面,她堂堂定北侯夫人,又是一族宗妇,此事传出去,她的面子又往哪搁。
她侧首,沉声吩咐身边的婢女,“去葳蕤苑,看看大少奶奶究竟因何事耽搁!”
那婢女领命往正厅外走去,可还未踏出门槛,就听院中有人喊。
“来,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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