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荐枕席

雨打圆荷,碧池香莲,李湘夷正躲在四角亭中听雨。

回到李家近一月的功夫,她已然彻头彻尾变回了昔日华族小姐的模样,身上再无半点乡野之气,只是那双潋滟的眸子总压抑着沉甸甸的思绪。

“婉儿小姐,该回春芳苑了。”

贴身服侍了近一月的丫鬟半夏低声催促着,她虽将姿态放得很低,但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李湘夷轻叹,无论多少次,她都难以习惯这样的称呼。

李鹏治下有方,在杀鸡儆猴了几个嘴碎的仆从后,整个李府噤若寒蝉,再无人敢乱嚼舌根,一致默认了她与李婉儿互换身份之事。

如今她所居住的春芳苑亦是李婉儿曾今的居所,其间奢华,几令她瞋目。

“半夏,外头雨还大着,不若等雨停了再回吧。”

李湘夷倚在栏上,望着池中游鱼,语气娇憨,仿若只是个贪恋外间景致不舍离去的小姑娘。

半夏却道:“奴婢方才命人取了雨具来,请婉儿小姐回吧。”

闻言,李湘夷睫羽微垂,默然不语,知晓这是李鹏的意思。

近几日她被管束得愈发严格,往常都可随意在府中走动一两个时辰,如今半夏却恨不得将她整日拘在苑内,似是生怕她撞见谁。

心下有了盘算,李湘夷迤然起身,半夏撑开油纸伞侍候在侧。

所幸雨势不大,回到廊下时,她只稍沾湿了裙角。

整理好裙摆,她甫一抬首,却见李婉儿被仆从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从回廊转角处走来。

人还未至近前,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已纷纷躬身行礼。

“起来吧。”

李婉儿随意扫了眼,就欲带着人离开,难得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

打量了眼对方比往日更加精致华美的妆容,李湘夷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侧身挡住去路。

“湘夷妹妹,许久不见,不与姐姐打声招呼再走吗?”

李婉儿脚步一顿,带着煞气的眼锋登时朝她射来,却一反常态压抑着怒色。

“让开!”

这回倒是轮到她不依不饶了。

不顾半夏的劝阻,李湘夷柔声问道:“妹妹赶着去前院所为何事,竟是连礼数都不顾了?”

大抵是李鹏曾叮嘱过要谨言慎行,如今的李婉儿对她的态度已是收敛许多,至少在外人面前不会轻易发作。

只见对方依旧维持着贵女的优雅姿态,冷脸靠近,用仅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别以为回了李家就又是小姐了,在我面前你永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如今晚的我要去面见贵客,而你只能乖乖呆在闺阁绣花。”

哦,贵客?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李湘夷也不欲同对方多纠缠,缓步让开了路。

“那就不打扰妹妹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名其妙!”

李婉儿低低咒骂了一句,带着人匆匆离开。

*

来到前院正堂,李婉儿的目光瞬间被上首的男子吸引。

那人头戴玉冠,身着紫色暗纹刻丝锦袍,腰间配有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举手投足间贵气自流。

“湘夷,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拜见七皇子。”

李鹏坐在侧首,瞧见门口呆愣的女儿,浓眉皱起,低声呵斥。

李婉儿这才回过神来,她面颊微红,忙上前行大礼道:“臣女李湘夷,拜见殿下。”

“不必多礼。”

男子声音如清泉山涧,温润透亮,仿佛一根羽毛轻拂过心上。

李婉儿退到父亲身侧,偷瞄面前这位鼎鼎有名的七皇子,见他面如玉,眉如山,眼如星,暗道传言果真非虚。

大晋朝的七皇子虽是草包,却当真生的比女子还要绝色。

正感叹着,就见七皇子笑吟吟看来,她立时低下头,心跳如鼓。

“这位就是李申将军的女儿?”

“正是。”李鹏颔首。

“钟灵毓秀不外如是,本宫都要羡慕镇国公家了。”

感觉到上首的视线久久停驻在她身上,李婉儿不由羞涩,耳根子通红。

“殿下说笑了。”李鹏瞧见七皇子这幅做态,心中鄙夷,只当对方果然如传言一般贪好美色。

“殿下长途跋涉多有劳累,不若就在府上歇下,在下已经安排了殿下的人马在东侧院休整。”

李鹏表现得十分恭敬,想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把控。

七皇子很是受用,摆手道:“李大人是东道主,本宫自是不会客气。”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李鹏便投其所好命人端上酒水来,七皇子来者不拒,一杯杯灌下。

酒过三巡,他醉眼朦胧,随口道:“听闻府上还有一位婉儿小姐,乃遂州城第一美人。”

李鹏从头到尾只抿了几口酒,神色清明,闻言面皮一紧。

“婉儿正是小女,只是近日染了风寒,不然必定前来迎接殿下。”

“倒是可惜了。”

七皇子轻晃手中酒盏,如玉的面容上不甚愉悦,李婉儿见状,就算明知谈论的是她,也不免对身在后院的李湘夷心生厌恶。

“来人,把本宫准备的礼物呈上来。”七皇子淡笑道:“令千金既病了,本宫这礼物倒是合时宜。”

语罢,有小厮捧着一方红木漆盒来到近前。

李鹏不由心生好奇。

他打开盒盖,却见一堆看着不太新鲜的药材摆放其间,有的还裹着干泥。

霎时间,他脸色黑沉了下去,只挥退小厮将东西送去库房。

七皇子丝毫不察,笑问道:“李大人可还满意本宫的礼物?”

李鹏虽觉辱没,但更确信了对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他并不起身,只稍一拱手道:“谢殿下赏赐,这些药材正是我李家所需。”

“好!本宫与李大人相见恨晚,今日便不醉不归!”

七皇子朗笑着举起酒盏饮下美酒,长袖广袍垂落身前,遮住了他琉璃眼眸中清润的光华。

*

春芳苑内,草木盛茂,芳香弥漫。

李湘夷屏退了半夏,独自于案前练字,这是自她回府后养成的习惯。

唯有独身一人时,她才能任由自我显露。

烛台高照在侧,在窗棂上映出单薄的人影。

素白的宣纸上,狼毫笔泼墨书写下“七皇子”三字,笔锋如刀,遒劲有力,丝毫看不出是一弱质女子所作。

李湘夷停笔,随手又将写了字的纸放于烛台上燃尽。

看着袅袅黑烟升起,她不由陷入沉思。

时隔一月,她依旧不知那日救她于危难、送信予她的人究竟是谁,她想过可能是父亲的旧识,但自那日之后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又不禁令她犹疑。

但不论那人的身份究竟如何,能让李鹏心生忌惮,就足以成为她只身入局的筹码,她已然知足。

而如今这位她等待许久的“贵客”终于到来,也是时候一展拳脚。

吹灭烛火,李湘夷凝神静听耳房里的动静,待再无声响,她换上一早准备的丫鬟服饰,从后窗悄无声息地翻出。

特意挑选了人少的小径,她一路低头疾步穿行过后院,装作寻常丫鬟的模样往东侧院赶去。

途中偶遇过几个仆役,所幸黑灯瞎火之下,她并未引起注意。

东侧院是李府接待外宾所用,位于前院,曾经李鹏就带着家人住在此处,李湘夷对那里的构造再熟悉不过。

轻车熟路地找准角度翻墙而过,李湘夷便如猫一般落在院内的槐花树枝干上。

清风拂过,周遭的枝叶“莎莎”作响,她鬓边的几缕墨发也随风扬起。

视线扫过院内,察觉七皇子尚未落塌,她在粗壮的枝干上坐下,收敛气息静静等待着。

熟悉的院落里,树影婆娑中,她的思绪分外清明。

自那日读了信后,她便深知七皇子才是这场无声硝烟中的关键。

遂州刺史王翰早已与李鹏串通一气,之前暗中封锁消息就是证明,她若孤身抵挡,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而身为特使亲来接亲的七皇子,无疑是这整盘棋局中唯一的突破口。

她到底是李湘夷还是李婉儿,最终不过取决于这位七皇子的一面之词。

幸而,她手中也捏着些许足够她博弈的筹码。

不多时,院外传来一阵喧闹,仆从纷纷迎了出去。

李湘夷屏息凝神,打眼朝院门口望去。

皎洁的月色洒落在男子丰神俊朗的面容上,透出融融白光,连最上等的玉石都不及其殊色天成。

男子应是喝醉了,微红的面颊叫他平添了几分魅惑风流之色。

趁着无人注意此处,李湘夷从槐树上滑下,悄然混入添香倒茶的几个丫鬟当中。

“都退下吧,晚间无需人守夜。”

男子清润的嗓音响起,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红木雕花屏风内侧,李湘夷添香的动作不停,其余几个丫鬟则纷纷鱼贯而出,大抵是男子身份过于尊贵,没有人敢抬头多看多瞧,以至于竟无人发觉,这屋内除了男子,还有一人。

随着门板被人从外头轻轻合上,周遭空气陡然一滞,一道冰冷的视线锁定在了她身上。

李湘夷持香匙的手微顿,见男人并没有呵退她,便也不紧不慢将香炉点燃。

檀香入鼻,她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

缓步走出雕花屏风,她身姿亭亭,顶着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行了道万福礼。

“臣女,参见七皇子。”

男人不胜酒力,正支额斜倚在小几上,做醉眼朦胧状,似乎先前如刀锋的视线只是她的错觉。

只见他薄唇轻启,吐出轻佻的话音:

“小姑娘,你特意留下来不走,莫不是想自荐枕席,来给本宫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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