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市的九月，太阳依旧毒辣。
余未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站在青湖派出所门口，白皙后颈已被汗水浸湿，黑色马尾黏在上头。她身上那件白衬衫扣子扣到顶，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严谨。
07:12。距离报到时间还早，她不好意思按铃打扰。
正踌躇间，一个高大身影从大厅转角走出。来人接近一米九，寸头，宽肩，汗湿的警服贴在坚实的肌肉上，面相有些凶。
“您有什么事？”他打开门，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您好，我是来入职的。”余未莫名紧张。
男人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抬头确认：“余未？”
“嗯！”
“跟我来吧。”他侧身让她进来，重新合上门。
派出所大厅闷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塑料味。余未跟着他，目光掠过斑驳的墙皮、地砖上密集的刮痕，以及门把手褪去的表皮。
“您怎么称呼？”她问。
“杨硕。都叫我小杨。”他视线扫过她包里露出的蓝色制服。
“杨哥。”
杨硕只是抿抿嘴，领她走向走廊深处。尽头是一间门上挂着发锈“更衣室”牌子的房间，墙上有记号笔写的“女”字。
“在这换。我在外面等。”
更衣室狭小破旧，地板是过时的款式，美缝发黑，窗帘破了好几个洞，被直接钉死在窗上。几个生锈的绿色铁柜像是上个世纪的遗产。
余未打开柜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落着一层薄灰。
这柜子，岁数可能比她还大。
她默默挂好包，开始换装。警服是她偷偷备考辅警的铁证——表面答应父母考公，实则网购了全套辅导书作掩护。家住本市最繁华的秀丽区，却偏要报考最远的青湖，每次面试都像一场地下工作。
如今，她终于站在了这里。
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杨硕靠在走廊长凳上，闭目养神，眼下乌青，下巴冒着胡茬，累得像被抽干了魂魄。
“好了？”他没抬头，声音幽浮。
“嗯。”
他撑膝起身，眼神虚浮地扫她一眼：“带你去办公室。”
两人刚走到大厅，杨硕脚步一顿，看向大门：“又有人来了。”
逆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那人身着警服，身姿挺拔如松，沉肩窄腰，正微仰着头看什么，下颌到喉结的线条利落干净。寻常警服被他穿得格外熨帖，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
余未跟着杨硕走近。
那人闻声转头。面部轮廓瘦削，眉峰凌厉，左眉中断了一截，眼神深邃，薄唇紧抿——一副不好惹的相貌。
四目相对的瞬间，余未如遭雷击，垂在裤边的手悄然攥紧，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
宋冬逸？！
男人看清是她，紧绷的眉间也缓缓松开，惊诧之色逐步蔓延至眼底。
杨硕适时打开门，客气道：“小宋。”
宋冬逸的目光却像焊在了余未身上，半分未移。
“怎么…”杨硕看看他，又看看面无血色的余未，“你俩认识？”
余未仓皇垂眼，唇瓣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市局刑侦队，跟着那位鼎鼎大名的肖队长破大案要案吗？
宋冬逸迈步进门，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站定在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余未顿时感到氧气稀薄，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在这里？”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压下，冷肃中压着一丝隐怒。
余未的脖子像被施了定身咒，难以抬起。
她还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她硬着头皮，声音发紧，“今天入职。”
“什么意思？”他高她一个头，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语气冷漠得像已将前尘往事尽数抹去。
余未低着头，目光无处安放，却不经意瞥见他右手腕上那枚棕黑色的编织手绳。
呼吸骤然一轻。
那是她当年在灵谷寺排了长队，诚心求来的平安绳。中间穿过的那颗琥珀色玉珠，是她太奶奶传下来的老物件。
他竟还戴着。
一瞬间，无数破镜重圆的狗血小说剧情在她脑中翻涌。他一直戴着……是因为……
“抱歉前辈，我和她说几句话。”宋冬逸终于瞥向杨硕，抛下这句话，手便伸了过来，意图明确地去拉余未。
那只宽大的手掌却在半空猛地刹住，滞留在离她腕骨几公分的地方。
余未盯着那咫尺之遥的手，全身肌肉霎时绷紧。
几秒后，他收回手，眼皮垂落，遮住所有情绪，只余一片冷然。
“你出来。”
她依言跟他走到门外，恍惚间，觉得他方才似乎有片刻强烈的动摇——是眼花吗？
他转过身，面色沉肃。比起记忆中的模样，眼前的男人更添了几分淬炼过的冷硬与疏离。
“喂。”冷硬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余未回过神，低眉顺目：“你……有什么要说。”
“你当了警察。”他语气笃定，周身弥漫着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嗯。”她想起过往，心虚地应声。
“啧，”他极轻地咋舌，语气愈发强势，“现在就回家去！”
“……哈？”
“回家去！”宋冬逸直视着她，神情严厉，不留余地。
余未只觉得莫名其妙，试图维持平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为表坚定，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他瘦了些，面部线条更加凌厉刻骨。或许剥去了恋人滤镜，此刻他带来的距离感，远比初遇时更甚。
“听不懂？”他眉头紧拧，眸光沉暗，“你，是瞒着家里来的吧？”
余未浑身一僵，心思被彻底看穿。
他一字一顿，音量提高，逼迫感十足：“现在，马上，回家。”
逆反心理腾地燃起，她悄悄攥紧拳头，微仰起下巴：“不要！”
宋冬逸面部线条绷紧，言语如刀：“这里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冤屈又气闷，正欲反驳，余光瞥见杨硕正隔著玻璃门，担忧地望着他们。
私事不宜在此争执。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弧度：“当警察，我是认真的！你少看不起我了。”
说罢，转身欲走。
就在她一脚踏进派出所的瞬间，他的声音自身后追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更复杂的东西：
“那么多工作，为什么偏偏是警察？”
余未愣在原地。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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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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