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声停止，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洗完澡要出来了，还是洗到中途。
余未等了一下，听见他穿衣服的声音，一时慌张，轻手轻脚地躲回床上。她上床用被子遮住一半的脸，忐忑地竖起耳朵听他的动静。
不一会儿，宋冬逸穿好衣服出来。黑暗中，她感觉到被子的另一边被他掀开，一个冰凉的身体钻进温热的被窝里。
他怎么洗冷水？现在可是秋天，这几日气温都只有二十度。
他的身体往外散发着冷气，和她保持距离。
余未往他那边靠，伸手去抱他。
冰凉的皮肤贴上她温热的身体。
“你怎么洗冷水？”她问。
“你醒了？”
“嗯，你身体好冷。”她把头埋在他脖颈处，腿也挨上他的。试图迅速温暖他的身体。
他一只手轻推她：“你抱我你也会冷。”
“我不怕冷。”她不为所动，挨得更近。
须臾，他搂过来，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他难得的主动，让余未心里发软。她幸福地凑上嘴唇，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他的脖子。
他不习惯地缩了缩。
“我喜欢你。”她甜蜜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羞涩。
“……我知道。”
“我喜欢你，”她又亲一下他的脖子，“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沉默下来。
她用脸磨蹭他的脖子，唇畔扬起心满意足的弧度：“好吗？”
他抱紧她，声音有点抖：“……好。”
余未以为他冷，凑得更近。
-
余未第二天是被尹筱的电话吵醒的，她一看时间，七点半，这么早。
“喂。”她迷迷糊糊地接电话。
“余未你现在在哪里？！”尹筱的声音非常急。
“在……朋友家。怎么了？”
“完蛋了余未，我对不起你。”
“啊？”
“刚阿姨打电话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知道你在当警察，一直质问我，我糊弄不过去，就，就找借口给挂了。”
余未意识混沌，好半天来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你哪里泄露了？”
一个电话插播进来，备注是妈妈。
“我妈打电话给我！”余未睡意全无，“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现在很笃定你在当警察这件事了。”
“我先挂了，我看看她说什么。”
“行。”
余未挂了尹筱的电话，接上妈妈电话：“喂。”
“余未，你现在在哪？”妈妈声音严肃。
“我，在昆明的朋友家住着呢。”她撒谎的声音里有一分不自然。
“你还要继续骗我们吗？我在你电脑看到一封派出所入职通知书，是怎么回事？你马上回家来，好好说说，我跟你爸在家等着。”
妈妈甚少如此严厉，余未怂包地应了是。
电话被掐断。宋冬逸不知几时站在了门口，正望着她：“是阿姨吗？”
“呃，是啊。”余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对话内容。
她连忙起床，拿上昨天的衣服走进浴室：“我先换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宋冬逸还站在门口等她，淡淡道：“我送你回去吧。”
“诶？”
“阿姨不是让你马上回家一趟么。”
“哦，你听见啦。”
“嗯。吃早餐就出发吧。”
余未心情复杂地吃了一顿早餐，坐在宋冬逸的车上，思绪混乱。
她的笔记本确实放在家里，收藏夹里有报名网址，没有及时删除，邮箱密码也是保存在浏览器里，自动填充。
她之所以没有做好善后，是因为她爸妈一直很尊重她的**，从她上四年级起，进房间都会敲门，未经同意绝不翻阅她的物品。这回不知为什么，居然擅自开她的电脑。
她父母开明，支持她做的所有事情。
她高中中途弃理从文，父母没说过一个不字。哪怕她理科成绩比文科更好。
爱好方面，她曾经因网购色情漫画，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爸妈知道后也只是说，成年人看点色情刊物很正常。
他们什么都支持，唯独不支持她和宋冬逸交往。
余未上初中时，身边很多人谈恋爱。爸妈问过她有没有谈，还说青春期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只要不伤害身体，他们都同意，让余未不要瞒着家里。
那会儿就有一些异性向她示好，她当时也很好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但还是拒绝了他们。
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不喜欢，不能接受和不喜欢的人亲密接触。
她的单身一路保持到顺利考上本地的重点大学。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同学们纷纷和社团里的前辈谈恋爱，就她一直寡王。
爸妈多次催促她赶紧谈恋爱，不要浪费大学的美好时光。还鼓励她遇到喜欢的要学会勇敢追求，做那个主动的人。
她倒是听话，遇到宋冬逸直接A了上去，谈了半年就带回家。
当时宋冬逸很抗拒，她做了他很久的思想工作，才成功说服。
余未的父母都是高知人士，工作稳定，朝九晚五，为人处世圆滑成熟，一向热情好客，会善待她带回家的所有朋友。
然而那次，他们却反常地表现出冷落，十分不支持她和他交往。事后她问理由，他们说警察这个职业太忙，结婚以后顾不了家。
余未当时正苦于宋冬逸调入公安局，忙得脚不沾地，没空陪她。因此在父母面前，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她自己也对他有怨言，如何能帮他说话呢。
自那以后，宋冬逸也变得消沉，对她疏远冷淡了许多。没几个月，就向她提出了分手。
两人的爱情始于冬天，结束在夏天。前后短短不过九、十个月。
她难过得死去活来，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
她因此事一直对父母有怨怼之情。但碍于身份和关系，从未在他们面前抱怨过。
毕竟宋冬逸提分手的原因是喜欢上别人，跟父母根本没关系。她就是想赖到父母身上也不行。
就因为这样，她考警察才瞒着家里。这会儿他们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说。
余未低落地垂首，不安的情绪充斥着她。
宋冬逸在一边开车，什么都没问，什么都不说。他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加剧了她的不安。
她把手搭到他的右手上，寻求关注和安慰。
他好半天才翻过手来，迟疑又小心翼翼地牵她。
她的右眼皮忽然开始狂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到了余未家小区，宋冬逸把车停在地下室。
“那我上去了。”她解开安全带。
“嗯。”他望着她，心事重重。
“你要在这等我吗？还是先回去？”她问。
“……我等你。”他垂睫。
他的回答宛如一剂强心剂，她的不安感散去一些，朝他弯了弯唇，安慰似的：“我很快就下来。”
“好。”
余家。
余未用指纹解锁进家门，在玄关处可以看见爸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动静都望过来。
“我回来了。”她小声报到，换好鞋走近，战战兢兢地在他俩对面坐下。
余爸身体前倾，手肘搭在膝上：“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回来吗？”
“你骗我们考公，结果考的是乡镇派出所？”余妈按捺不住，单刀直入，“是这样吗余未？”
面对余妈毫无铺垫、开门见山的提问，余未深吸一口气。
余爸：“我是真的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考辅警？还考了两次？你没有其他岗位可以选吗？”
余妈：“她怎么可能没有岗位可以选，汉语言文学是岗位最多的。”
余爸转头看着余妈：“那她为什么啊？还挑个偏远的乡镇派出所，图什么？”
余妈盯着余未，沉下声音：“你说话。”
“我，就想体验一下生活。”余未谨慎地回答。
“你想体验什么生活啊？”余妈质疑地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对警察感兴趣了？你上学那会儿不一直爱好文学和音乐吗？”
余爸直勾勾看着余未：“是内勤吗？内勤的话就算了。”
余未沉默片刻，犹豫道：“……外勤。”
“哈？他们让你一女孩子出外勤啊？不成，现在马上去辞职。”余妈有些激动。
余未胡诌道：“什么都要尝试嘛，人一辈子只做一种工作那也太无聊了吧。”
“是这个理由吗？真的想体验，你跟你表姑夫说一声，去他所里当两天志愿者得了，有必要费两年的功夫去考试吗？”余妈顿了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受之前那个男朋友影响了？”
余未心里咯噔，半心虚地说：“什么叫、受他影响，关他什么……”
“你骗不了我，”余妈指了指她，笃定道，“现在马上去辞掉。”
“哪能这样啊？”妈妈的反应出乎她意料。
“为什么不能，你不好意思，我们去帮你辞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余未有种边界感被侵犯的不快，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强硬地要替她做决定，“我的工作做得挺好的，我不要辞职。”
余爸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我为什么这样，你不清楚吗？你舅爷爷怎么去世的你不知道啊，被歹徒捅了十几刀当场……”余妈停住，顿了顿，“你表姑夫还那么小就没爸爸，吃了多少苦头。”
余爸坐到余未身边，握住她的手：“你妈说得对，你重点大学王牌专业毕业，根本没必要去做这个工作，辅警还没有编，你表姑夫经常熬夜，身体都不好，干完这个月我们换个工作体验吧。”
余未不说话。
余爸拍拍她的手，温和地劝说：“你妈也是担心你，说话语气冲了点，你理解理解，现在你也当了一段时间了，正好换个工作不好吗？或者我们换到内勤岗位去……”
余妈没有表态。
余未两眼在父母之间游移，很纠结。
她考警察最开始确实是目的不纯，但现在她经历这些，觉得这个工作很有意义，不管是简单的调解矛盾纠纷，还是帮助老奶奶。每件事都让她很有成就感。
虽然值班累了些，但因为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居然觉得并不难熬。
“我考虑考虑吧。”她松口。
余妈不满意地看过来。
“你们说过，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的，”她顶住压力，理智说服，“安全方面，我心里有数。带我的师傅也很保护我。平时我就是调解一下街坊邻里的矛盾，帮老太太找找自行车，根本没你们想的那么危险。而且舅爷爷是在刑侦大队，他的活儿跟我们派出所完全不同，不信你问表姑夫。”
“嗯，但是最好还是调到内勤，这样你妈更放心些。”余爸表态。
“余筝。”余妈眼神警告。
余爸坐到余妈旁边：“哎，你女儿吃软不吃硬，你不知道啊？你越来强的，她越犟，牛脾气，你先顺着她点儿。”
“她为什么那么犟还不是你惯的。”
“你别光说我，你自己也没少惯着。”
“……”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余妈沉默，算是默认了。
气氛缓和下来。
余爸微笑着拿过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过去给她看：“余未啊，你妈给你物色了几个相亲对象，你要不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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