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太后而言,平京是个伤心地。
当年慕容府风头无两,父亲鳏居多年之后尚了公主,自己成年之时也如愿封后。可是后来苏妃进宫,不仅抢走了自己的丈夫,还差点夺走了后位。后来父亲倒台,后位被“废”,自己闭锁冷宫,期间还失了第一个孩子。她在冷宫之中悲泣,苏妃却洋洋得意;她多次差点被人暗中戕害,幸好有宋妃暗中保护;顺利逃出皇宫之时,她却发现自己的丈夫被那苏妃毒害,本来要归隐的她只能北上借兵,救出丈夫逃往宛京。当年先帝并不是迁都宛京,而是逃到了宛京,是为了摆脱苏氏的控制。
当年逃出平京的时候,她暗自发誓再也不回到这伤心地。好在魏天瑜在京郊的别苑,父亲的陵墓也在京郊,她虽然是回了平京,但平京城是不可能进的。
虽然是微服,但也只是少了仪仗而已,随行侍从护军等并没有少多少。路上得到消息硕士瑞王已经脱离危险清醒过来,太后这才放心地祭拜过父亲之后才抵达别苑。
府卫见太后凤驾抵达,哪里敢阻挡,就这么轻松地被凤翔卫缴了械。内院是瑞王亲卫守着,齐墨亲自在院门守着,行礼之后直接把太后引到了魏天瑜的卧房。太后的护军被拦了下来。
进到卧房,看到儿子面无血色却强撑着精神微笑地看着自己,太后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几日的担心终于有所缓解,魏天瑜也放任母亲宣泄自己的情感。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后终于停止了哭泣,放开了儿子的手,魏天瑜趁机宽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儿子的伤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母亲何必跑这一趟呢。”
太后擦着眼泪,要查看伤情。魏天瑜没什么力气只能任她折腾。看到了伤口,太后又要流眼泪,魏天瑜赶紧帮她擦了:“母亲不要被吓到了,这伤看着凶险,其实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儿子又能活蹦乱跳了。儿以前受过更重的伤不都挺过来了,这次是他们大惊小怪了。”
太后虽然是母亲,以前也听说过儿子受伤,可这次是亲眼所见,也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身上遍布的大大小小的伤疤,又要落泪。魏天瑜无奈,也只能劝着。
终于等太后发泄完了,又确认魏天瑜没事了之后,太后终于想起来要算账:“你老实跟母亲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两天也反复地想,能逼得宁玥出手伤人,一定是有什么情况。
魏天瑜并没有打算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后。
“一切都是儿子自作自受,这次就算丢了性命也怪不到她头上去。母亲千万不要迁怒他人。这次真的是儿子做错了。”
魏天瑜在平京的事情已经了了,也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了,马上就要回宛京了。为了送别瑞王,杜衡之作为平京府令为他举办了宴会,到处张灯结彩,轻歌曼舞,宴席一直热闹到深夜,宾主尽欢。
次日魏天瑜一直到午间才醒来。睁眼来看是松涛院曾经住过的房间,即将离开这个地方,此时的心境竟然也全然不同了。杜衡之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宁玥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们会幸福下去的吧,自己也是时候放手了。
对着园子里的荷塘发了半天呆,魏天瑜去了前院书房,是时候该把前尘往事做一个彻底的了结了。
“禀大王,我家五爷还在衙门,小的已经让人去请了,还请大王在此稍候。”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回禀。任谁都想不到,暂居在自家府上的二公子居然就是瑞王殿下,老管家得知魏天瑜身份后也曾细细地回忆过有没有什么出格地地方,越是回忆就越是佩服夫人,上下各处都打理得滴水不漏。
对杜衡之来说魏天瑜也不是外人,魏天瑜在杜衡之的书房里也不怎么拘束。百无聊赖的他随手翻看起杜衡之书案上的文字。
杜衡之写字有个习惯,就是每写完一张纸之后为了让墨迹干得快一些,他会用棉纸把多余的墨汁吸干。从棉纸上判断杜衡之写了什么内容也曾经是魏天瑜的乐趣之一,魏天瑜随手拿起缸里的棉纸,找寻童年时的回忆。
从棉纸上看,杜衡之平常所写的也不过是批文、上表之类的,其中还夹杂着一封家书,从回信内容上推断,侯夫人不日就要回到平京来,似乎还和杜衡之续弦一事有关。
魏天瑜不禁皱了眉头,捏紧了手上的纸。杜衡之对宁玥的礼遇几乎让人忘了一个事实:宁玥只是一个妾室。杜衡之出身侯门,又有大好前程,家里不会放着他不续弦。可是杜衡之若是要续弦,宁玥又该怎样呢。她出身高贵、心气高傲,她或许会安居后宅,但绝对不会甘居人下。
本朝最重嫡庶之分,妾室莫说挑战正妻的地位,就算是对正妻不敬,正妻都是可以随便拿捏妾室的。丈夫若是有所偏私,会被人认为私德不修,严重起来还可能影响仕途。大虞一向看重嫡庶之分,就连皇兄,也是在宋妃去世之后记名在了母后名下,才有了嫡子的名义,得以顺利承继大统。杜衡之若是续了弦,大妇但凡有一丝私心,宁玥都会处于十分不利的场面。
宁玥精通户婚律,当初怎么就轻易答应给杜衡之做妾了?有宁玥做妾室,杜衡之要么不再续弦,要么自此以后家宅不宁,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
魏天瑜揉了揉太阳穴,宿醉之后的头疼还没彻底过去。他继续翻找缸中的废纸,终于找到了杜衡之对宁玥的安置。
“放妾书”三个字赫然写在了题首,魏天瑜再三辨认了后边的文字,确信是这封放妾书是杜衡之写给罗怡君的。这么来说,杜衡之在继室和宁玥之间还是放弃了宁玥。手里捏着棉纸,魏天瑜呆了半天,然后也不再等待杜衡之,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魏天瑜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坐在房间里慢慢思索着,这封放妾书到底意味着什么。杜衡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要休弃罗怡君也就是宁玥,都意味着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像自己之前认为的那么坚定。宁玥这么轻易地就被杜衡之休弃,是不是就意味着在杜衡之的心里宁玥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是这样,就算自己出手帮她留在杜府,她一个柔弱女子身处后宅,上有大妇,丈夫也靠不住,以后连生死都要握在他人的手心上了。
魏天瑜的脑子有点懵。这两个人都是自己在乎的人,若是能够长长久久、和和美美,让自己放弃心中的爱恋也算值得。可现在杜衡之这么做,不仅辜负了自己的情谊,更是辜负了阿玥对他的心意啊。果然还是喝酒误事,现在头还是有点疼,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又或者,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宁玥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机会。现在宁玥满心向着杜衡之,若是知道了杜衡之要休弃她,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带她回去,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了就再也没办法熄灭下去了。他不在乎宁玥曾经嫁过杜衡之,嫁给杜衡之的也是罗怡君而不是宁玥。如果妥善处理好这些人,他的宁玥还是他的宁玥,也是他的王妃,将来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魏天瑜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双手都有点止不住地抖动起来。本来以为要彻底失去她了,可是现在居然有机会带她回到自己的身边了。魏天瑜忍不住伏在书案上,偷偷笑了起来。
陈绎一路跟着魏天瑜从杜府回来,又看着魏天瑜的沉思,现在看到他忽然趴了下来,还以为他身体不适,可随即魏天瑜身体有点抖动,他不由得上前问了一声。魏天瑜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又说:“田聪现在在家吧,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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