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拳头和脚雨点般地落在文予宁的头上和身上,他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咬紧牙关,既没有求饶也没有抗辩,只是心中不断冷笑。

人间充满了愤怒和冤屈,尽管这么多年身遭苦楚,但他心中光亮,信念依然坚定。

一晚上的拳打脚踢之后,文予宁已经遍体鳞伤,他瘫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汩汩流了出来,眼睛只能睁开一边,另一只眼睛肿得看不清。

张城垒看着躺在地上的文予宁,脸上露出了得逞的惬意。

“现在你还嘴硬吗?赶紧老实交代,说不定还能少受点罪。”

间谍罪,这要怎么交代,一旦被冠上这个名头,不但学校会被直接清退,从此文予宁从政从法的路,也就此断绝。

“打死我,”文予宁艰难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倔强,“张警官,你试试打死我,看看孙少雄能给你多大的官,姜氏集团能护你多久,刘昌宗又能给你……多少钱,买我的命!”

他声音微弱,但仍旧气势逼人,指着上方,摇摇欲坠的天花板:“总有一天,真相得以大白,我会被平冤昭雪,举头三尺有神明!”

一个学了物理和法学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时满脸是血,竟然寄期待于神明。

“我没有罪,你们的暴行改变不了事实,总有一天,正义会得到伸张,你们这些保护伞会被撕碎,桜市的天能够恢复清明,我文予宁,死而无憾!”

三天后,警方拿到了最新证据。

“你的物理学院导师丘教授,你的同窗丘兆光,他们都举证你在柏林参赛期间,和外国友人举止暧昧,这你要怎么说?!”

“这俩人是一对父子,穿一条裤子的,你看不出来?”文予宁反问道。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答完了,你要胡乱编排,随你的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举报掉了丘兆光的参赛资格,他本人和他老子都很生气,眼下有报仇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你平时不得罪人,我们也拿不到这样的证据。”张城垒忍不住嘲弄道。

“可我也警告你,在清北大学两年半,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要注意了,”文予宁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砰砰直响,“今天你对我栽赃的所有罪刑,来日都会促成你职业生涯的彻底灭亡,包括但不限于你要被判重刑!”

“被正义判刑吗?”张城垒笑道,“你还真是个学生,除了文绉绉拽几句名言以外,什么都不懂。我长你十五岁,不妨告诉你,人间正道是沧桑,你啊,就在这感受你的沧桑吧。”

文予宁鼻青脸肿的,却笑了起来,抓着凳子腿,勉强让自己站起来。

“既然我反正也翻不了身了,不如告诉告诉我,他们答应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陷害我一个清白的学生。”

“你并不清白啊,文予宁,”张城垒轻蔑道,“你是同性恋,跟同学因为争夺同班一个漂亮男孩而结怨多年,甚至你故意在公开场合对他进行污蔑造谣,你是有错在先,甭觉得你有多冤枉。像你这种同性恋,早该放火烧死了,你要感谢文明,感谢社会。”

文予宁怔住了。

林时新作为一个资深调查记者,是多么有先见之明,早就告诉过他,只要他的申诉卷入到三角恋中,他的所有诉求,都会变成一段猎奇的感情纠纷。

他不是完美的受害人了,他有污点,是被人唾弃的同性恋。他的举报也不再是公平正义的举报,而是与孙志奇因为私怨而纠缠互殴数年。

凡俗的人间,世俗的眼光,对他就是这样粗暴审判的。

“我不是同性恋。”文予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发冷,陌生,荒谬,但却非常笃定。

这一刻,他终于分清了孰轻孰重。

“我不是同性恋!你们冤枉我,我根本不是同性恋!”

张城垒等警官们只畅快大笑,看着他发疯。

又过三天,IPO物理奥赛另一位获奖者关岳,被警方传唤。

听到文予宁被罗列的种种罪名,他整个人惊呆了。

“间谍?叛国?!怎么可能?!”关岳扶了扶镜框,眼睛瞪圆了,“你们搞错了吧?!小文特别爱国,还总跟我说要持续深耕量子科技,扬我国威!他怎么会是间谍?!”

“这种过早下来的结论,我劝你别说,以免影响你的前途,”李承恩坐在他的对面,意有所指,“柏林得奖的人有两个,现在他坐在里面,你坐在外面,你要想一想,你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跟他易地而处。”

关岳愣住了。

低下头,想了又想,他把厚厚的眼镜摘下,揉了揉眼睛。

“整个柏林参赛期间,我和他吃喝住行都在一起,我听得懂外语,听得懂他跟外国人的所有交流,我确定以及肯定……他没有出卖国家,他不是间谍!”

关岳被关押了48小时,没有被放行,他刚刚新婚不久的妻子报案,找到了这里,警方通融,让他们夫妻隔着窗,见了一面。

“我现在惹事了,对不起你……”关岳可怜巴巴地趴在窗上,看着老婆,忍不住掉眼泪,“我现在心很乱,他们不放我出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岳,”她在外面喊着他的名字,大声斥道,“这一路咱们是怎么过来的,你懂,我也懂,现在,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关岳怔怔地望着她。

“人不能昧良心!”她瞪着他,坚定地说,“落井下石的事咱们不做,背信弃义的事,更不能做!”

“嗯!”关岳擦了擦眼睛猛点头。

这个突破口竟然连续数日没有被攻破,警方迟迟不能得到有效证据,得以立案,直到传唤了公安大学的成澄星,坐到了审讯室里。

“文予宁现涉嫌出卖高精尖信息技术,通敌卖国,是外国间谍。”

成澄星缓缓抬头,望向前面说出这种话的警官。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哑然,这特么是在说谁,谁是间谍?

“据参赛项目组成员所说,你作为他的男朋友,在柏林参赛期间,全程陪同,你是否能够证明,文予宁与外国高校领导私交甚密,他为了个人利益,出卖本国机密信息。”

“个人利益是指什么?钱财,名誉,荣誉?”成澄星问道,“他在凝聚态技术方面的突破,有国际期刊发表论证,至今学术界无人敢质疑,您所说的出卖,是卖给了谁,谁接收了,谁获利了?”

“我是在问你,不是被你审问!”对方气得胸膛起伏,“你倒真不愧是他的男朋友,跟他说话都是一个腔调。”

“22天,你们把他关押22天,仅仅因为他的导师他的同学说他跟外国人举止暧昧,就能无故关押他22天。这位警官,我现在记下了你的警号,即将对你进行投诉,你的办案流程和拘捕手续,都是否合规,我表示怀疑。”

“别拿你上课学的那一套,来吓唬我,对他做的一切手续都是合规的,倒是你,成澄星,这是一份举报材料,里面的名字,想必你很眼熟。”

对方扔给了他一沓厚厚的牛皮纸袋,外面是清北大学校徽,文予宁的字样,成澄星对它并不陌生,因为这个东西就在家里桌上,文予宁每天鏖战到深夜,写下的东西,都装进这样的文件袋里。

成澄星将它倒出来,打开看,当他终于看到父亲刘昌宗和舅舅成立罗的名字,出现在被举报人一栏里时,他忍不住笑。

“这举报材料,竟然能到你们手里,他还真是所托非人。”

“成澄星,你看清楚了,你所谓的男朋友,到底在干什么,现在……弃暗投明,”张城垒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刘总说过,你始终是他的长子,他至今没有把你从户籍上除名。”

“哈哈哈哈……”成澄星笑了,忍不住笑出了眼泪,“我的好爸爸,竟然还是爱我的。”

“你知道了就好,现在,我问你,文予宁在柏林期间,有没有晚上私自出门,跟外国间谍……”

“没有!”成澄星坚决地说。

“你想想再回答!”

“我不用想,就可以告诉你,在柏林的所有夜晚,我们都在一起,他根本没出去过!”

“那你们在干什么?!”

“做!爱!”

张城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现在说他不是同性恋了,你明白吗?他比你先弃暗投明了!你还在这帮他,你忘了你姓什么?!”

“我姓成,是我单恋他,”成澄星咬了咬嘴唇,“他不是同性恋,我是。”

3月11号,文正山病危,成澄星从警局被放出去后,急忙去到京郊康复医院,和阮明、赵晓卉一起,撒谎骗文父,说文予宁接到“国家命令”,被特派出国学习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3月18号,文正山抢救无效,在icu里病逝,没能见到儿子最后一眼。

3月22号,文予宁在警局里得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他抱着头坐在地上,终于被这一残酷的事实击溃了。

3月28号,成澄星向学校在职警长袁振川,实名举报生父刘昌宗、孙少雄、姜世伟涉黑,以关键证人的身份,被警方带走。

4月1号,一篇名为《农民之子》的案件深度调查报告,由林时新记者采访、报道,一经播出,全国轰动。

4月5号傍晚,一辆红旗轿车深夜驶向烟花区,一个带着粉色贝雷帽、身穿白色风衣的女孩,在叔叔的陪同下,走进警局。

不到半小时,文予宁被无罪释放。

他浑身脏污,踉踉跄跄走出拘留室,看到一个长发齐腰的女孩,正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有点儿面熟。

文予宁看着她歪歪斜斜的帽子,想了半天,才记起了这个人。

“法理难容”的女孩,名叫田法容。

也是阮明的男朋友张威,极尽想要攀附的那个来自外语学院的白富美,女朋友。

接近两个月的摧残,文予宁浑身戒备,当即质问警方:“这是什么意思?她又是谁?!我的案子跟她无关!”

对方嫣然一笑:“都这德行了还逞能啊,男朋友。”

她走过来,搀扶着他的手臂:“走吧,回家去,我爸很想你。”

文予宁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又看向周围的警察,有些不敢相信,他竟能活着走出这里。

可周围的人脸色漆黑,竟都不发一语,就这样看着这个女孩,大大方方地带着文予宁离开。

坐上了红旗轿车,文予宁不住地往外看。

“这是什么意思?田法容,你为什么会掺和进来?”文予宁皱紧了眉头,“我这事可大可小,已经有人栽进来了,你确定能带走我?”

“你说呢,”那女孩哼笑道,“举报材料都敢扔到我们家院子里,我当然要来找你。”

车一路直行,身前身后都有引路的同色车系陪同,排场很大,也十分诡异。

这行车一路驶向了西南台,国家领导人的办事处和居住处,文予宁不禁面色肃然。

这地方他是来投过举报信的,但无一例外,都被警卫赶了出去。

“你到底是谁?”文予宁问道,“你为什么来帮我?”

“……因为啊,”田法容抱着手臂,回想起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天,“因为有一天,有个人,坐到我的对面,说我男朋友是gay。”

此行终点到站,田法容抓着文予宁的袖子,将他从车里拽了出去,俩人一起走上那高高的楼梯,进到那庄严肃穆的建筑。

从此,青云直上。

成澄星坐在林时新的车里,二人一起看着那守卫深严的领地。

“政法委书记田荣深,竟然是田法容的亲爹,而文予宁这小子竟然帮过田法容!啧啧,真是命不该绝,”林时新摇头感叹,“没想到啊,咱们白忙活一场,大小姐一出马,当即无罪释放。”

成澄星没有说话,四月的天,晚风阵阵,他的头伸出车窗,一直望着那恢弘建筑里,灯亮起的地方。

“你是怎么看出这女孩是大小姐的,我怎么没查到这层关系?”林时新在后面喋喋不休地问,“你告诉我呗,有什么是你们警察能发现而我发现不了的?”

“多了去了,”成澄星道,“文予宁参加了46场辩论赛,每一场,这女孩都稳坐C位。”

“原来如此,还是你观察仔细,”林时新点头,“这要不是情敌看情敌两眼放怒光,还真看不出来。”

他看到成澄星不说话,一直怔怔地望着那里,不禁劝道:“别看了,送到这就行了。他在里面已经说不是同性恋了,估计,以后……这案子不了结,他不会认你。”

“嗯,好,”成澄星点头,“麻烦您了,开车走吧。”

车子一晃,向前出发。

后来,果真如林时新所料,识时务者为俊杰,文予宁再也没有回他和成澄星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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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取予夺
连载中星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