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澄星停住了脚步,身体微微一颤。他迅速回头,目光急切地追寻那亮光的源头。
终于,他看到了,在文予宁衣服左前胸的兜口处,别着一管钢笔。那钢笔的牌子,是“英雄”,是年少时成澄星当作礼物,送给他的那一支。
“好久啊,这回竟然问了三个多小时,我都想进去了!”
车里横躺着的女孩,见他出来,连忙打开车门,跳了出来,一边嘟囔着,一边仰着脸,仔仔细细盯着文予宁,甚至上下检查。
“他们没有打你吧?说话态度好不好?”
“很好,”文予宁笑了笑,“这回都是正规军。”
田法容蹦到一边,等他上了车,才重新回到座位上,这辆黑色红旗轿车,扬长而去。
车窗没有反光镜头,文予宁一路盯着玻璃,恨不得后脑勺能长眼睛。
“喂,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田法容期待地问。
“8月22号,我第7次配合警方问询。”
“什么鬼啊,”田法容哼了一声,不大乐意,“你看看外面,那些商户门口,都挂着什么?!”
文予宁向外看了一眼,中国结,鹊桥,许愿树,原来今天是七巧节。
“七巧节,又叫女儿节,我应该可以收到礼物,”田法容看着他,“你可以给我买束花吗?”
“可以是可以,”文予宁瞥向她,语气克制,“不过,这几个月为了洗脱我的污点,害你要装成我的女朋友。但我这么高大威猛,属于跟张威一个类型,你可别当真了。”
“谁当真了,你个死gay!”
“……是活gay。”文予宁纠正道。
田法容的脸色有些绷不住,渐渐发红,她狡辩道:“我就是想要一束花嘛,这几个月我陪你来警局就有7次,还不能要点儿跑腿礼物吗?!”
车已经开到了学院街,文予宁看到有一家花店,请司机停下车。
他开门走出去,到了花店里面,左右看了看,最后选了一捧鲜艳热烈的红玫瑰,回到车里,递给了她。
“行了吧?”
“哼!”田法容抱着花,佯装还在生气,却止不住把脸埋了进去,嗅了嗅花香,“没有别的祝福的话吗?”
“祝你……”文予宁斟酌了一会儿,“祝你下一个男朋友不是gay。”
“我去你的!”田法容又气又笑地拿花拍打他。
成澄星回到了学校寝室,看到宋大霖抱着一捧玫瑰,脸色很不好看,屋里其他人都在,各个神色肃然。
“怎么啦?”成澄星进来后去到冰箱,拿了一瓶冷饮,几口喝了大半瓶,将饮料放到桌子上,“大霖,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吗?再不去送花都蔫巴了。”
宋大霖支支吾吾,林羽貘却率先发话了:“澄星,你坐下,我们有事跟你说。”
“嗯,说吧。”成澄星拖过一个椅子,坐在上面,双手撑在膝盖上,认真地听。
“刚刚大霖在校门口买花回来,看到了一些事,他看到了,我觉得就不能装作没看到,我们七个人投票,最后我们这一方胜出,我就决定告诉你了!”
“这么严重,”成澄星笑道,“说吧。”
“大霖和闯儿看到你男朋友我们所谓的大表哥,在花店里买花送一个女生!”
林羽貘一向嫉恶如仇,如果是他在场的话会直接去质问,而不是像他们俩,没吱一声,就看着文予宁那个负心汉跑了。
“你从放暑假回来就心情不好,每天晚上翻来覆去叹气,”周家俊问道,“澄星,他是劈腿了吗?”
“你不要怕,我们给你撑腰!”林羽貘义愤填膺道,“我管他是什么□□的女婿,我不会放过他,咱们这就找他算账去!”
成澄星笑了起来,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站起身来:“各位,这事怨我,我早该说的,我和文予宁上学期就分手了,现在……差不多小半年了,他没有劈腿,那个女孩……是他女朋友。”
“这怎么行?!”
“他到底喜欢男的女的?!”
“性向还能随便变化吗?!”
“这狗东西,我看就是攀附权贵!”
“澄星,你不要为他开脱,明明你们外面租的房子都还没退!”
成澄星点头:“是还没退,交的年租,今年年底才到期,我偶尔去那里睡睡觉,看看书。他早就搬出去了,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可他的性向……!”
“性向这个东西,也是流动的,有的人,是单性恋,有的人……是双性恋,他文予宁,就是可以……”
忽然屋里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王闯连忙去拽桌上的抽纸,几个人手忙脚乱。
“澄星!”
“你流鼻血了!”
“……啊?”成澄星感到热热的液体,从人中处滑向嘴巴,他仰起头手往上一抹,抹了一手心的血,“我去,怎么这样,中暑了吗我?”
“快别说话了!”
“去校医室!”
成澄星躺在校医室里,颓丧又没有力气,好不容易劝说关心他的室友们都回去上课了,他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
我没有文予宁了。
这种想法一旦生出,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最开始的雏形,到越想越逼真,真实的惶恐,让他的心惨然,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他一直是个善于安慰自己,坚强的人。
现在被甩开的日子,其实好过上半年,文予宁被羁押在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要好过,那时候他担惊受怕,只怕文予宁那倔强的脾气、宁折不弯的个性,会被里面的人打死。
他在这种焦虑难安中,病发昏厥了两次,直到林时新联系不上文予宁,找到了成澄星,告诉他文予宁算是一个小公众人物,不大可能把他打死,成澄星才终于挺了过来。
他意识到平常手段和渠道无法救出文予宁后,才想起那个戴着贝雷帽,容貌姣好,神情倨傲的女孩子,总是出现在辩论赛赛场一次都没落下。
如果文予宁是正方,她就在正方片区观众席的中间,如果文予宁是反方,她就坐在反方观众席中间位置,总是离文予宁这个四辩最近。
46场比赛,清北对战了46所高校,这个女孩每次都能顺利拿到票,甚至有一回,搀扶着一个两鬓斑白、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走出学校,成澄星对她有印象,也暗暗猜测,她背景不俗。
于是,他把辩论赛直播中,女孩露出侧影的画面全部剪辑在一起,发给赵晓卉和阮明,寄期待于他们能打听到这女孩的身份,是不是来自清北大学。
“我认识她,”阮明一眼看出她是谁,“田法容,予宁帮过她!”
这一消息令人十分振奋,阮明因为张威的事跟她闹掰过,没法直面她,而成澄星就躲在校门口,等到她的车经过,张开手臂,拦住了车。
“我是文予宁的男朋友,他现在身陷囹圄,恐怕要没命了!”
“什么?”田法容很是吃惊,“他刚拿了最佳辩手,不是要出国吗?”
“他要……出国?”成澄星这是第一次听说,他还有这样的打算。
“是啊,国青杯最佳辩手,能够被清北举荐给耶鲁大学法学院,做定向委培交换生……不是,你刚刚说,”田法容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他的男朋友?”
“……是,”成澄星看到这女孩神色冷了下来,立刻改口,“其实也不是,我们是高中同学。”
“他被谁带走了?”女孩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
接着,她成功将文予宁捞了出去。
6个多月,文予宁没有回家,也没有给成澄星任何消息。
成澄星在清理书桌和抽屉时,发现了文予宁申请考托福的学习资料,上网用文予宁的学号一查ETS,他的TOEFL考了满分。
望向桌上那整齐罗列的各种法学书,成澄星终于明白,为什么文予宁在这桌上埋头苦学的法学书,前缀都有“国际”二字。
原来他从参加辩论赛伊始,知道最佳辩手能被清北举荐给耶鲁大学后,就想到了利用这个捷径,去往国外深造。
10月假期过后,刘昌宗、成立罗等涉黑团伙共18人被正式批捕立案,孙少雄、姜世伟被双规,随即撤掉了所有头衔与职务,等待他们的是严厉的审判。
警车驶向戈壁滩荒凉之地,要将孙志奇捉拿归案、重新审理时,他悍然夺枪拒捕未遂,开枪自杀,年仅23岁,殒命至此。
文予宁得到消息后,松了口气,携未来的外交官、清北的交换生田法容一起,远赴重洋,继续深造。
在他出发后的一天,赵晓卉在桜市找到了陪伴病重的舅妈,同时为孙志奇收尸、举行葬礼的成澄星。
“文哥托我给你的信。”
成澄星打开这个印有清北校徽的牛皮纸袋,在里面看到了一本房契,两张大额存单。
澄星,见字如面,思念至深。
我不曾说出口的话,你一定能懂,我有苦难言,想你善解人意,也一定明白我的苦衷。
当他们要我从关学长和自己当中,选一个人当间谍时,我崩溃了。
当他们告诉我,邢昌誉检察长就要被提起公诉时,我崩溃了。
当他们告诉我,父亲溘然长逝,我无法为他送终时,我崩溃了。
当我终于明白,因为和你的感情,会让我变成污点证人时,我再一次崩溃了。
于是,我选择了妥协,向一切妥协,我甚至不想再搏了,舍我一人,好过连累无辜。
幸得这时,生命中的贵人田法容女士,在我最艰难的时刻,拉住了我,拖我上了岸。
澄星,你为父亲选的墓地深合我意,桜市不是我们的家乡,首都才是我未来大展宏图之地,父亲长眠在此,能长伴在我身边。
澄星,我们共同居住的小屋,群芳园小区2号楼3单元9层901户的房契,交给你,现在我把它全款买下了,送给你,留作你的安身之所。
另有两张存单,是这几年我攒下的积蓄,父亲的手术最终没有用上,现在全部给你,一旦案子累及你的学业,让你前途尽毁,你就休学,在家等我。
澄星,最多四年,等我完成学业归来,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请原谅我的冷漠和决绝,经此一遭,我终于明白,公平与正义,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大王打小王的游戏。
从此,我不再唾弃权力,而是要尽快成为权力本身。
澄星,纸短情长,千言万语说不尽,我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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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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