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雾凇沆砀。
京城白家,上下仆役穿梭在清晨雾色里,各司其职,洒扫端水皆是有条不紊。
蕙兰院的大丫头们早起床,简单收拾好自身,便绕到正屋去服侍主子娘子。正屋层层纱帐中躺了个人,正是白家姨娘桂姝。
“姨娘,该起身了。”丫鬟紫云轻轻拍了拍李桂姝的肩,低声唤道。
李桂姝皱皱细眉,翻了个身,紫云见状便吩咐另一个丫鬟去打洗脸水。
白家的丫鬟们都是懂得伺候人的,并不需要紫云多言,便各自准备着服侍李桂姝梳洗。
这是李桂姝穿到这本书里的第三日,直到又一次睁开眼,她还是有些恍惚。
怎么好端端的,就穿书了?
“姨娘,这是咱们院里丫头新去街上买来的桂花头油,你试试?胭脂也该买了,我今日便打发人去。姨娘可还有什么要捎带回来的东西?”
李桂姝摇摇头,“……没有。”
丫鬟心下疑惑,心道李姨娘从前也不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样子。怎么自从三日前一觉醒来,活脱脱像变了个人?不过她也不多言,一心一意为李桂姝簪起花来。
睡眼蒙眬间,李桂姝听到身边大丫鬟紫云道:“今日咱们府上办诗宴,夫人发话让府中姨娘都去。李姨娘您刚来府上不久,切记要谨言慎语,不可丢了府上规矩。”
李桂姝沉默一阵,点点头,“知道了。”
紫云看了李桂姝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给李桂姝簪发。只是到底心中有些疑惑,怎么自从三日前李姨娘一觉醒来,就跟变了个样子似的?一天到晚也不说几句话,只是发呆。
李桂姝不知道紫云在想什么。她心里千头万绪杂错,放眼去皆是迷茫。
这三天,她几乎是浑浑噩噩度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回到现世?
自从穿到本书里来的一瞬间,李桂姝就听到一个声音。
那声音告诉她,只要她做完任务就可以回家,并且还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但她的任务不是救赎反派,也不是攻略男主——
而是拯救这本书里的悲惨女主。
李桂姝看过这本书,作为一本标准的古早火葬场言情小说,书中女主一开始做男主白月光的替身,后来被虐身虐心,险些没了半条命。
而李桂姝要做的,就是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李桂姝现在的身份,只是女主父亲的妾室。
她刚进府没几天,既不受宠也没根基,要怎么开始进展?
“姨娘在想什么?”紫云往李桂姝发髻上插了最后一根珠钗,问道。
李桂姝:“没什么。”
紫云忽然停住动作,朝身后其他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们识趣退下。
紫云压低声音,对李桂姝道:
“有句话,奴婢这几日都没和姨娘您说。咱们府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老爷每次去地方上办差事,少不了会遇见新人。”
“姨娘你刚进府,老爷看你还新鲜,你若是不趁着这段时间为咱们府上添人口,时间长了,日子可难过了。”
她顿了顿,又添了句,“奴婢这话直了些,可道理没错。还望姨娘多思虑。”
李桂姝明白,紫云这是为了她好。
书中女主的父亲好女色,府中姨娘妾室众多。自己若不能讨他欢心,那就是举步维艰。
可李桂姝没心思在这上面,她只想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熟悉的现世。
装扮完成,紫云便带着李桂姝往花苑里走。
各府女眷早已经齐聚白府,今日白家办诗宴,请了大半个京城的贵族来。白老爷这些年在圣上面前得脸,也没有人敢不卖他的面子。
“听说今日与咱们家大小姐定亲的永南王也要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说不定也能一睹王爷风采呢。”
两个小丫鬟从李桂姝身边经过,嘻嘻哈哈道。
李桂姝却心下一紧。
白府大小姐,正是书中女主。
而永南王,就是那个先虐女主千百遍,在小说快要结局时才追妻火葬场的男主。
原来这个时候,白家和永南王府已经订婚了?那留给李桂姝的时间可不多了,她一刻也不能耽搁。
想着,李桂姝已经走到正席间。
白夫人看见李桂姝来了,不咸不淡扫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她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李桂姝这些姨娘的。
白府无论有多少妾室,正头夫人只有她一个。
李桂姝的到来让围绕在白夫人身边奉承闲聊的女眷们都沉默一瞬,随即都像没见着李桂姝这个人似的,依旧语笑晏晏说起来。
李桂姝不在意,她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茶盏喝一口。茶香极浓,一瞧便知道白府果然是富贵之家,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
紫云跪坐在她身边,有些欣慰道:“姨娘瞧,那就是咱家大小姐,姨娘还没见过吧?大小姐真是命好,自小千娇万爱长大,如今又即将贵为王妃,啧啧……咱们这些人啊,羡慕不来。”
命好?
李桂姝放茶盏的手指一凝。
白若微身分贵重是真,可要说命好实在谈不上。
永南王娶她,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已逝的白月光。
等真的嫁进王府,白若微不但要面对一众侧妃良人,还要日日为永南王的喜怒无常担惊受怕,算什么命好?
李桂姝顺着紫云的视线看过去,一群莺莺燕燕的包围中,白若微正笑着说什么。
隔得太远,李桂姝听不清。
她垂下眼,无声叹了口气。
看书的时候,李桂姝是很为白若微惋惜的。
明明是博学多才的美人,却饱受折磨,最终只因为男主不轻不痒地道歉,便又被迫接纳并不幸福的生活。
李桂姝正沉思,又听见正门的方向一阵骚动,细细听了片刻,才知道是永南王来了。
“若微,王爷必是为你而来的。”
花苑中,一个姑娘笑嘻嘻对白若微道,白若微耳朵一红,嗔怪瞧她一眼,别过脸去不说话。
这个时候,白若微还不知道永南王娶她的真实目的,只以为他们是两心相许,等着嫁为人妇,与夫君举案齐眉。
这一幕落在李桂姝眼中,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她是真的,有些怜惜白若微了。
诗宴开始,众人纷纷吟诗作对,出题喝彩。李桂姝在里边,一分存在感也没有,只能默默喝茶吃果。
白老爷坐在上首,看着方才对出精彩诗句的白若微,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忽然想起什么,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永安王的身影。
白老爷皱了皱眉,但也不好表露出来什么,只悄悄召来一个小厮,对他吩咐了什么。
李桂姝也觉得奇怪,众人都在这里对诗,永南王却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踪影?
也没见他来看白若微。
按理说,这个时候,不是他对白若微占有欲最强的时候吗?
遽然,李桂姝脑子里记起了什么。
按照书中情节,今日白府诗宴,男主白月光的哥哥也在,他们两个正在后院见面,感慨万千呢!
也是这时,李桂姝忽然有一个念头。要是能让女主白若微亲耳听到男主的内心真实想法,岂不是最好的?可是,要怎么才能拉着白若微去后院?
李桂姝索性先起身,借着观诗的借口朝白若微的方向走。
白若微被一群贵女簇拥着,李桂姝压根挤不进去,她没办法,灵机一动,把手中的酒水一泼,假装摔倒在地上,实则是往人堆里摔。
“啊!”
“什么人!”
周围贵女们惊呼连连,忙不迭散开。
李桂姝手中的酒水正正好泼在了白若微身上,白若微不愧是女主,没有惊惶失措,只是蹙起眉头,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李姨娘?”
李桂姝进府不过七日,白若微却能记得她。
来不及感慨,李桂姝佯装惊惶失措,“呀,这可怎么好?大小姐,快,我陪着你去更衣。”
白若微端倪着她,欲言又止。
周围女眷视线纷纷投在李桂姝身上,都是不解,不明白从哪里冒出这么个人来。
但毕竟李桂姝是父亲的妾室,算是长辈。顾着面子,白若微还是没有说什么,深深看了李桂姝一眼,道句失陪,转身往后院走。
李桂姝跟在后面,走到一半,忽然开口,“要不,大小姐去我房中吧,要近些。诗宴上宾客众多,耽搁了时辰可不好。”
白若微停住脚步,看着低眉顺眼的李桂姝,总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她好端端就摔倒在自己面前?怎么她手中的酒就好端端洒在自己身上?
白若微压下心中情绪,对李桂姝点点头。李桂姝说得也有些道理,既然她的院子近,那就到她院子去好了。
于是,李桂姝在前面带路,带着白若微往自己院子走。不过她特意绕了一个弯,果然没几步,就听见假山后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仲乐,你娶了白家小姐,可要好好对待她。”
这声音听着年纪不大,似乎有些惆怅。李桂姝装作没听见,还要接着往前走,却不出她所料,白若微停下了脚步。
听见自己从他人口中而出,白若微面色一凝,怎么也再走不动。
她示意丫鬟们都不许发出声响,想听听男子旁边的“那个人”会说什么。
男子说完这句话,四下沉寂了好一阵。过了许久,他身边的人才开口,嗓音有些沉闷,似是醉了,“白小姐她……终究除却巫山不是云。”
李桂姝肉眼可见,白若微脸色一瞬煞白。
白若微不可置信地扭头,不敢信,也不愿信那个人会说出这句话。她知道说话的人是永南王,可他不久前还满眼是自己,怎么今日就说出这样的言语?
除却巫山不是云?
什么意思?到底谁是他心中的巫山云?
白若微紧抿双唇,指甲掐进掌心。
不知何处传过一阵风,拂起她衣裙,她忽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寒冷的。
而李桂姝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内心十分复杂,她能看出白若微的绝望。
假山后,永南王身边的男子又发话了,“话不能这么说,白家小姐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放不下徽儿,可斯人已逝,你不能总是沉在往事里出不来?那成什么样!”
永南王不屑哼一声,“亏你也是赵徽的兄长,半点也不怜惜她。”
男子急了:“谁说我不怜惜徽儿?我只是……你若是为了徽儿做出不规矩的事,等陛下怪罪下来,我们赵家怎么交代?”
永南王沉默一阵,道:“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们赵家。”
赵家,赵徽。
白若微曾经见过赵徽一面,知道她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却也如花一般匆匆凋谢。
一刹那,白若微什么都明白了。
她伸手捂住嘴,遏制住哭声,泪水却氤氲满眶。
假的,都是假的!
原来永南王心中,从来就没有她的位置。她悲伤不能自已,就在这时,一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白若微抬眼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脸坚定的李桂姝。
李桂姝语气坚毅,缓缓道:“既然所托非良人,何不及时止错?迷途知返,总比一错再错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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