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渐渐西沉之时，宋垣离开了宅院，身后跟着喋喋不休的魏朗年。
徐渊渟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刚要回院里，这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唤了他一声。
“瑾源。”
徐渊渟闻言转身，见赵逐卿喘着气站在门边。
这人显然是着急赶来此处。
“逐卿？”徐渊渟疑惑道，“我见你白日未来，想着你恐怕是在教人弹琴，今日不会来了。”
“今日家中有客，耽搁了。”赵逐卿走进院门，歉疚地说道，“昨日我就没来，怕瑾源会等我，所以还是想着来同瑾源道个歉。”
“这有何可道歉的？”徐渊渟轻笑，带着赵逐卿往里走，“你就是不来，我也不会傻等着。”
赵逐卿跟上徐渊渟的脚步，手微微一抬便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徐渊渟垂在身侧的手。
冰冷的手忽然碰上一片温热，徐渊渟垂首看去，不由自主向一旁站远了些。
赵逐卿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面上一怔，轻声道：“这天气还是有些凉，快进屋去。”
昏黄的天幕即将陷入黑暗，城东那家布庄按时关了店门，院内一反常态地挂起了布匹。
“都挂好了，二位打算在哪处等？”店家向面前两位贵客露出殷勤的笑容。
宋垣环视四周，见一房间位于院子的东边，紧挨着店面，正对着西边的矮墙。这个位置倒还不错，若来人从矮墙翻进来，他们能将其逮个正着。
“就那吧。”宋垣抬手指向那个房间。
店家抢先一步推开了那房间的门，想帮他们点上油灯的手一顿，他回过头看宋垣的脸色。
“二位点灯吗？”
宋垣摇头。
魏朗年跟着宋垣进了房间，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门上看店家。
“店家同我们一块儿吗？”魏朗年道。
店家闻言怔住，半晌后，换上了满含羞愧的笑容。
答案不言而喻。
正合我意，我还怕你不愿走呢。
魏朗年想。
今日宋垣还是未怎么搭理过他，就连来时路上也没能同其说上几句话，他正想趁次机会和宋垣聊聊。
魏朗年对店家和善地一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店家迟疑地看了宋垣一眼，又看魏朗年一眼，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遍后，轻声道：“多谢了。”
接着，他转身越出了房门。
宋垣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便奇怪这店家怎么说走就走了。他转身向后看去，却正巧碰上魏朗年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
宋垣眉间一跳，并未多说，坐到旁边的榻上，静静等待黑夜的来临。
魏朗年行至宋垣身旁坐下。昨日的酒气已散去，药膏的清香倒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飘散在这小小的一方地中。
“在等什么？”魏朗年低声道。
宋垣不答话。
“在等什么？”魏朗年放大了声量。
“别说话。”宋垣不悦道。
“在等什么！咱们一同行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们在做些什么？”魏朗年坚持道。
“我没必要把所有事都告诉一个护卫。”宋垣冷声道。
“护卫是吧？”魏朗年身形一动，“你既然不告诉我，我这就到院里待着去。”
见他似乎当真要上前，宋垣心中一急，忙道：“你坐下。”
魏朗年挑着眉重新坐了回来，转首问道：“这下愿意告诉我了？”
宋垣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昨日见的那些布，是有人故意为之，今日便是要将那人逮出来。”
魏朗年闻言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此事做得这般仓促，你确定那人会来？”
这布庄今日才将布匹挂出来，捣鬼的人还不一定能知晓这件事。
“不确定。”宋垣答得干脆。
魏朗年一愣：“那倘若他不来，我们不是白来一趟？”
“我似乎没让你来？”宋垣道。
魏朗年又被人堵了话头，抬手捧着自己的下巴，不知如何作答。
就是经过昨日一番相处，这人对他的态度似乎还是没有半分好转。
他该如何好好同其说话，难不成还真要自己道歉？
魏朗年万分苦恼，这事的确不是自己的错啊！
“昨日多谢你照顾我，还替我换了药。”
实在找不出话说，那便道谢。
道谢是另一种拉近关系的方式。
“嗯。”宋垣淡淡道，“不必言谢。”
连他道谢这人也这般冷淡？
“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昨晚才能睡得那么好。”魏朗年坚持不懈地说道，“只是辛苦了阿垣，还让你打湿了衣裳。”
即便是在黑暗中，魏朗年也能感觉到宋垣不解且冰冷的目光，他似乎还能清晰地听见宋垣未问出口的话——
你在发什么疯？
魏朗年抿嘴一笑，开口又道：“阿垣没着凉吧？”
“你……”
宋垣这一声可算是中气十足，但他刚开口，便又突然止住了声音。
他看见门窗在月光之下映出了黑色的人影。
来了！
魏朗年刚要起身，却突然被宋垣伸手按回榻上。
他对此深感困惑，转头向宋垣看去。
“等等。”宋垣道。
那影子是说不上来的怪异，虽是端正站立的姿势，看起来颇像是有人站在房门之外，可这人肩膀却并不像常人那般圆润，反而是呈两个非常锋利的角。
并且，他没动。
宋垣和魏朗年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这个奇怪的黑影，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
不知这般对峙了多久，那个黑影终于微微晃动起来，但也不似常人那般灵活，而是时前时后，十分僵硬地摇动，像是在被外力推动，比如在空旷的田野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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