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行至那小茅屋,宋垣才转过身,看向魏朗年。
“进去歇着吧。”宋垣顿了顿,向魏朗年走近了些,低声道,“若是实在困了,就靠着墙歇歇,这处恐怕是无法躺的。”
“我知道。”魏朗年点头。
二人相视而立站了许久,却是没人先一步踏进那屋子。
“你今日……究竟是遇上何事了?”魏朗年道。
他还是想不通,宋垣若是仅去了河边,又怎会在那处待了半日也不回。
他道他摔了一跤,可这四处分明很是平坦。平白无故,他如何会摔?又如何会摔成这样?
“无事。”宋垣道。
“骗我。”
宋垣的呼吸明显一滞:“我何须骗你?”
“你一直都在骗我。”
魏朗年叹了口气,抬手取下自己腰侧的长剑,长剑撞上从香囊垂下的玉珠,发出脆响。
他抬脚走进屋内,便只剩宋垣留在原地。
宋垣垂首看向脚边在月光的照耀下并不真切的绿草,双手抓上了衣摆,也顾不得疼痛,只想要将那绸缎撕烂一般,越攥越紧。
他倔强地咬紧了牙关。
“施主是不休息了?怎还站在外边。”让玉的声音传来。
宋垣回过神,对站在门边的让玉一笑,进了茅屋。
他看见魏朗年靠在门旁的墙边,怀中抱着长剑,双目紧闭,若不是他眉间微蹙,或许会让人以为他已熟睡。
宋垣向前一跨,又犹豫地收回脚,最终行至距魏朗年更远的另一面墙边坐下。
听见那轻微的脚步声离自己远去,魏朗年一顿,缓缓睁开了眼。
即便在昏暗无比的黑夜里,他还是能看见那一抹白,在轻轻晃动后,归于平静。
这人同他那身衣裳一样,素净、寡淡,却又惹眼。
宋垣似乎总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他和自己之间筑起一面高墙,却还是让自己无可奈何地围着他打转。
魏朗年又是无声地叹息,他越发觉得自己也不太懂得自己的想法。
待到天边出现第一缕阳光,魏朗年和宋垣慢慢站起身来。
让玉也是一警惕之人,在二人起身的那一瞬,端坐的她睁开了眼。
三人相视算是打过招呼,又齐齐轻手轻脚走出了屋子。
魏朗年原是以为宋垣会同让玉说些什么,等了许久却是没听见这人说话,便先开了口:“我昨日在村内那小山上发现了一个墓穴,还听闻那处闹鬼,可否请让玉和我一同去看看?”
“墓穴?”让玉应该是和魏朗年有同样的疑惑,不解这村中怎会出现墓穴,脸上满是惊讶。
“说是会有奇怪的声音从那处传来。”魏朗年道,“但昨日我却并未在那里听见任何声音。”
让玉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手臂一展,便请魏朗年带路。
这山路常年无人经过,实在是难走,即便昨日魏朗年已清理了许多枝干,可还是会有枯枝拦路。
宋垣因右手不便,只能靠着左手撑着树干,拨动枝叶。
他脚下不稳,忽而一滑,便向一旁倒去。
魏朗年及时伸手握住他的手臂,让他能借着自己的力稳住步子,才叫他没有摔倒在地。
这一碰却是让宋垣明显地愣住。他像是防备般抬眼看向魏朗年,但细细一看,又似乎只是惊讶。
“多谢。”宋垣道。
“举手之劳,有何好谢的?”魏朗年冲他一笑,“以前怎没听你谢我?”
宋垣收回了目光,无言地跟着魏朗年的步子向前走去。
“我看你像是不愿被我扶?”魏朗年看宋垣沉闷的模样,忍不住问。
这人像又是不高兴了。从某些方面来说,宋垣这点似乎同自己很像。
只是他是因宋垣做事不爱同他商量而生气,宋垣又是因何生气?
魏朗年想不明白。
“是麻烦了你,我心里过意不去。”宋垣道。
这次便是轮到魏朗年愣住了。
那种疏离的感觉又一次将魏朗年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莫非这人还真是在意自己靠他太近了?因为前些天自己处处躲着赵逐卿?
其实仔细想想,他或许的确不必思考得如此之多。徐渊渟说是他误会了,赵逐卿什么也没说,而他与宋垣都明白他们只是半路相逢的友人,再过不久,便又要散到天边去,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叫人误会了什么才对。
他何时变得这般谨小慎微了?
其实一切都是心病罢了,宋垣都不在意,他又为何要在意?
魏朗年想着,不禁加重握住宋垣手臂的力道,也不顾宋垣要收回手的动作。
他和宋垣现在本该是交好的友人了,就算不像父亲与师父那般,至少也不该比徐渊渟和赵逐卿差才对……
这样想来,倒是他自己多事了。
几人行到魏朗年昨日去过的地方。
让人深感奇怪的是,在靠近那处时,魏朗年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丝阴冷。
四周静得近乎诡异,他们前行的脚步声也在这树木密布的林中显得极为清晰。
在穿过一片树林后,那几座坟终于出现在三人眼前,而当魏朗年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一股寒气忽然钻进四肢冻得他全身发麻。
昨日他撒在坟前的花,现在已消失不见!
“有人来过此处……”魏朗年低声道。
他自然是不会相信去世的人能从坟里爬出来,那便只能是有人来过,可是那人为何会带走坟前的花?
“此处阴气极重,还是不要再往前。”让玉沉着脸,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抓住还在向前走的魏朗年。
魏朗年闻言拦在宋垣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将宋垣遮得严严实实。
他想告诉让玉那墓穴还在前方,话还未出口却被一阵哭声打断。
那悲泣断断续续,又极轻,似是一柔弱女子藏在某处抽泣。
这声音惊得魏朗年心中一跳,他向四周看去,却是如何也找不准这哭声是从何处传来。
他转头想问让玉这是何物发出的声响,却只见让玉双目微闭,手中拂尘一挥,悲泣戛然而止。
“走。”让玉语气强硬,转身向山下走去。
魏朗年心中不解,可也不敢再待在此处,慌张地拽过宋垣,跟上了让玉的步伐。
那忽然出现的哭声实在诡异,让二人手脚甚至有些发软。
“你昨日没有听见这声音?”让玉问。
“没有。”魏朗年道。
昨日来时,宋垣虽是同他说过不要走得太深,但他并未将此当成一回事,却不料今日竟然会撞见这邪事。
“这倒是奇怪。”让玉喃喃,“那东西附有极大的怨气,常人至此恐是会被她吸了精气,你竟是毫发无损?”
“精气?”魏朗年对鬼神之说一窍不通,在先前的十七年中也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听让玉这么一说才让他生出些后怕,“让玉所言可是当真?”
“我有何必要骗你?那哭声你不也听见了?”让玉冷声道。
魏朗年回想起昨日他来时之景,说道:“我昨日给他们清理了坟,撒了些花,难道……”
“荒唐。”让玉摇了摇头,“厉鬼怎会因几朵花而放过你。”
“那依让玉所言,她是为何未害他?”宋垣显是不信这些话。
让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回头看了魏朗年一眼,问道:“你身上有何圣物将她挡了去?”
魏朗年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哪来什么圣物?若是我真有圣物能挡去邪祟,今日为何没能挡住她?”
让玉停下脚步,沉声劝道:“二位施主,我劝你们莫要再管此事。”
这已是她不知多少次劝这二人。
可他们又何尝不知此事凶险,若他们真的怕,早便放弃了。
“这事是一定要管的。”宋垣将目光从让玉身上移开,语气不由地变得坚定,“不找出那文字的真相,我定不会罢休。”
母亲因这邪恶的诅咒而死,他会来此处也是为了能找到真相给母亲报仇,又怎么可能说不管便不管了。
让玉深深地看了宋垣一眼,无奈苦笑,说道:“那是这墓穴让她变成了厉鬼?”
“不是。”宋垣道。
让玉一愣,疑惑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肖遇说他从未见过这墓穴,又道村里人是因为听见了那奇怪的哭声而不敢再来这山中,这便说明在哭声出现时,墓穴还并未被修好。”宋垣道。
让玉闻言点了点头:“那这墓主可死得蹊跷,恐是有冤情。”
听让玉这样一说,宋垣想到昨日肖遇在提到五年前发生的事时那不自然的表情。
难道在五年前真的发生过什么?
午时,徐渊渟被庄县令府上的下人领着入了府门,行至正厅时,见庄县令已备好茶水,正端坐于案后等候徐渊渟的到来。
他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放于案上略微发颤的手却是将他此刻的慌张显露无遗。
“庄县令,在下想见令郎一面。”徐渊渟道。
他的声音极其平淡,没有丝毫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庄县令却有些犹豫。
“一些小事。”徐渊渟笑着在一旁矮案后坐下,“县令若是不愿,那也罢了。”
庄县令闻言沉默半晌,又道:“不知徐少主见犬子是为何事?”
徐渊渟抬眼看向庄县令,那直接的目光让庄县令不禁躲闪。
“县令应该也是知道,县史那儿子被人杀害了。”徐渊渟道。
庄县令缓缓点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道:“小官正派人查这事。”
“查与不查又有何区别?”徐渊渟轻声叹气,似是无奈,“其实此事只需唤庄俨来一问便知,可县令恐怕也不会愿意让我知道?”
庄县令勉强维持着冷静,对徐渊渟露出一个笑容,道:“徐少主这是何话?”
“我知你不愿魏都尉知晓这事。”徐渊渟不再同其绕弯子,他面上一冷,声音也变得更为冷淡,“而我处在这样的位置,又会愿意让他知道?”
庄县令没想到徐渊渟会忽然说这话,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僵在了他的脸上:“徐少主的意思是……”
“告诉我他为何让你隐瞒这事,我便替你瞒过魏都尉。”徐渊渟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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