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京复命遭诬害6

魏朗年起了个大早,也顾不得昏胀的脑袋以及左脸上那个还清晰可见的掌印,带上自己备的礼,便往石承业府宅上去了。

早晨看见放在床头的白衣,魏朗年还有些许失神,他沉思了片刻又忽然忆起昨夜似乎确是有人帮自己换了衣裳。

不过今日正巧能穿这衣裳,先前那件衣袍沾了血,的确是不好穿着去见师父。

只是他却不知章寻是将原先那衣裳放在了何处,昨日夜深,总不能是让下人拿去洗了……

“少主,你还头昏吗?”

在章寻不知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后,魏朗年终于开口道:“你觉得呢?”

尽管章寻连魏朗年的一个正眼也没得到,依旧担心道:“小的怕你身体不适,待会儿还会见许多官员……”

“不昏。”魏朗年明显是还未消气,面上阴沉得可怕。

说来也奇怪,魏朗年昨晚喝了不少酒,章寻本以为只要他睡一觉,那些与魏弘文之间的争执便能统统忘了,却不料这人似乎记得很清楚。

章寻自讨了没趣,索性也不问了,埋头跟在魏朗年身后。

石承业那府宅是他离京前留下的,那时他的官不大,宅子十分窄小,一个外院,一个里院,便为全部。此时宅里到处挂上了丧幡白布,整座宅子被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

丧幡扬起,又落下,敲打在墙上,唰唰作响,合着宅院中不断传出的低声啜泣,如呜咽着翻涌而起的巨浪,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常年无人居住的小院,算得上是破败,再加上天凉,甚至有些阴冷,每往里走一步,都让人觉得在向寒冷刺骨的冰窖里深陷。

灵棚外跪了几个下人,灵棚里跪了两个身穿丧服的人,一中年男子,一摸约七八岁的小孩,在清晨蒙蒙的雾气之中,看不真切。

魏朗年跨进门,章寻紧跟在他的身后。

那男子抬眼瞧见二人,用袖子擦掉眼泪,起身迎了上来:“想必阁下便是魏都尉吧?”

能天还未亮便来吊唁的,除了陪在石承业身边十年的魏朗年,倒也想不出别的人来。

那人面上看起来年纪不大,眉宇间倒也带着些英气,头发却是白了一大半,也不知是否因石承业之事过于操劳。

魏朗年点头,开口问道:“不知前辈是石将军的哪位亲属?”

那男子轻声回应道:“在下乃将军胞弟,石承耀,任天阳县县令。”

“石县令。”魏朗年抬手示意石承耀,“那是我为将军备的薄礼。”

石承耀这才转眼看向被人搬进来的两个木箱,连连谢道:“多谢魏都尉。”

“晚辈今日来迟了,还请石县令莫要怪罪。” 魏朗年摇头,向石承耀深深鞠躬,行了一礼。

论官职,石承耀是比魏朗年低许多,魏朗年向他行的这一礼,他可不敢承受,急忙把魏朗年扶起来,道:“魏都尉已是来得足够早了,何必这般说。”

魏朗年道:“我未能挽救将军性命,深感歉疚,石县令如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在所不辞。”

“早听闻兄长十分喜爱魏都尉,二人相处也甚好,都尉定是尽了全力的,倒不必如此。”石承耀道。

“石县令还是别为我开脱了。”魏朗年苦笑。

“这怎么能叫开脱呢。”石承耀叹了口气,转头叫那小孩,“晏璘,过来见过魏都尉。”

石晏璘抬头呆呆盯着魏朗年看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朝两人走来。

这孩子生得十分乖巧,轻轻抿嘴,面上便显出两个酒窝。

“魏都尉。”石晏璘挺直身板,冲魏朗年抱拳,奶声奶气地唤道。

魏朗年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轻轻一笑:“晏璘是在学武?”

石晏璘点头道:“是。”

“那这可巧了,哥哥也是练武的。”魏朗年蹲下,捏了捏石晏璘胖乎乎的脸蛋,“等得了空,便与哥哥比试一番?”

“晏璘知道哥哥是大武官,晏璘才不和哥哥比。”石晏璘将魏朗年的话当了真,竟是十分认真地拒绝起来。

魏朗年被他逗乐,一股酸楚却也跟着涌起。

“那以后哥哥教晏璘武术好不好?”

“好!”石晏璘应得干脆,想是对习武十分感兴趣。

“石家如今……就剩下我和这孩子了。”石承耀站在一旁轻声道。

魏朗年一愣,轻轻揉了揉石晏璘的头:“晏璘以后……会给石家争气。”

他起身拉着石晏璘进了灵棚,与其一同跪下。

章寻见状也忙跟着跪到他们身后。

魏朗年躬身磕头后却未见再有起来的意思,在那跪了少顷,石承耀才察觉到不对劲。

只有逝者后辈亲属才需跪于灵棚守候,而以魏朗年的身份,根本不必跪这般久。

石承耀连忙上前跪到魏朗年边上:“都尉这是何意?”

“师父生前把我当儿子对待,这是我该做的。”魏朗年理所当然地答道,倒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可这毕竟不合规矩……”

“我也将师父当成父亲看待。”魏朗年充耳不闻,自顾自道。

“都尉……”石承耀见状,颤声道,“兄长能有你这样的徒弟,可是三生有幸……”

魏朗年摇头,未再同石承耀搭话,府中又一次只剩下了悲戚的哭声。

他如今能为石承业做的,也不过这点小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响起一阵脚步声,石承耀转头一看,是一面容苍老满头白丝的官员慢吞吞地从那边走了进来。

那是曾叙,为丞相,皇上自幼时起便是由他教导。

石承耀起身去迎接。

二人站在远处交谈了片刻,曾叙便被搀扶着走近灵棚。

他站在那处哭一阵,低头看见跪在灵前的魏朗年,一脸诧异道:“这位是?”

魏朗年几年未回京,就是被其父母看见,也是要许久才能认出,更何况是这不常来往之人,定是更加无法知晓此人是谁。

“这位是魏都尉。”石承耀替魏朗年答道。

魏朗年抬头看曾叙一眼,冲他微微颔首,道:“君侯。”

他这一礼实属怠慢,但曾叙倒也不在意。

曾叙上下打量魏朗年,见他这般跪于灵前,便懂了他的意思,抬手又抹了抹往下掉的眼泪,说道:“魏都尉和石将军的情义,让老夫甚是感动 。”

说着,曾叙就往蒲团上跪:“魏都尉都能做到如此地步,老夫如何能不跪。”

按辈分来说,曾叙算得上是魏朗年曾祖父那一辈的人了。他官高,再加之年纪大,身子骨不好,是万万不必跪石承业。

“君侯,使不得。”石承耀将人扶起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跪下,“君侯来看看兄长已是足够了,又怎么敢让老人家你跪啊。”

被人拉起来的曾叙哭得更甚,一手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腿,哀嚎道:“石将军啊,老夫如今甚是没用,连最后一点情都尽不了了,你可千万莫怪老夫!”

石承耀听他这一哭,深受感触,也跟着啜泣起来。

“将军啊,真是苦了你了。”曾叙本是对着石承业哭,这会儿又是转了个方向面向了魏朗年,“多亏魏都尉为将军报仇,不然将军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啊。”

魏朗年儿时便知曾叙此人性格强势,事事皆爱替皇上做主,曾听闻石承业被先帝派往边关也是有他劝说,所以魏朗年实在无法对此人尊敬,加之他听多了这种恭维的话,如今心中对此已激不起波澜,甚至算得上是厌恶。

这所谓的报仇并不会磨平他内心的愧疚,更不会改变石承业去世的事实,所以他不懂他们为何会以夸赞抑或是感谢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提起他为石承业报了仇,这无疑只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罢了。

“我想魏都尉恐怕不会甘心……”曾叙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已派人至大平郡彻查奸细之事,魏都尉不必为此担忧。”

曾叙既已知晓军中有奸细,想必是已见过皇上了。

皇上会派人彻查此事是必然,所以魏朗年并未有过大反应,只微一点头,回道:“晚辈谢过君侯。”

“我未做什么,魏都尉不必言谢。”曾叙将目光从魏朗年身上移到灵柩之上。

待朝阳照进府内,前来吊唁的官员突然多了起来,每个人皆是痛哭流涕,尽管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连石承业的面都未曾见过。

他们深知皇帝对石将军之死有多么在乎,就算是心中或有不愿,也还是得出面走上一趟。

众人在看到魏朗年跪于灵前时,先是惊讶,后是赞赏,纷纷道魏都尉义薄云天,不过他们心中究竟如何作想,无人能得知。这朝中之人表里不一已是常态。

曾叙的手臂被人轻轻一碰,在人员杂多的宅内,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细微的动作。

他向石承耀告辞后,转身朝府宅外走去,因腿脚不便,步履蹒跚,行动极为缓慢,好在这时有一只手扶住了他,带着他出了府。

曾叙抬手制止了想要跟上来的下人,同那人行至一小巷深处才停下了脚步。

“君侯今日来得可早。”唐兴德轻声道。

曾叙刚才还涕泪纵横的面上,此刻已是恢复了平静,“魏都尉来得早,我自然就得早些来了。”

“是。”唐兴德点头道,“魏都尉实在是重情重义……”

“重情重义……”曾叙重复了一遍唐兴德的话,颇为不满,“你知他是否真的重情重义?”

唐兴德一愣,问道:“君侯可是问出什么了?”

曾叙闻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他看来同此事无关,不过想来也是,他若是怕皇上查,又怎会亲口将此事告诉皇上。”

“那君侯究竟是信他还是不信?”唐兴德疑惑道。

“不信。”曾叙皱了皱眉,“就怕他早将知情之人灭口,那他会告诉皇上此事,也并非不可能。”

“君侯所言极是。”唐兴德顺着曾叙的话道。

“只是……”曾叙微一停顿,迟疑道,“皇上说想让他早些回大平郡,此事怕是不妥……”

唐兴德忽然发笑:“君侯怎么就不明白,皇上打算让魏都尉早些回去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罢了……”

曾叙面露怀疑地看了唐兴德一眼,在沉思片刻后答道:“此话怎讲?”

“倘若魏都尉毫不犹豫地应下,这便是说他不怕那奸细。为何不怕?君侯难道还不知其因?”唐兴德低声道,“皇上向来会听君侯的话,君侯只需在皇上跟前说上几句魏都尉的不是,就说他心怀不轨,妄图回边关掩埋真相,如此一来,这奸细不就被除了吗?”唐兴德口中一顿,凑到曾叙耳边道,“御史大夫之子私通外敌,岂不可笑?”

曾叙冷笑道:“看来这事是你算计好的?”

唐兴德并未否认,而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大宁可决不能容忍这样心怀不轨的家族留在朝中。”

他话中似是别有深意,曾叙看了他几眼,也无法从中得出个所以然。

唐兴德躬身道:“此事有劳君侯。”

曾叙的视线顺着唐兴德的动作向下移去,这种微抬着头,目光却落在下方的模样,让他浑身散发出轻蔑,他开口道:“若议郎无事,我便先行一步,还是莫要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

说完,曾叙转身离去。

唐兴德待曾叙的脚步声全然消失才抬起头,他看着曾叙离开的巷口,却并未发现从一旁晃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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