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景二年,孟秋之际,御膳房。
初秋的井水已带着刺骨的寒凉,昭昭将手从净菜的木盆中抽出,揉了揉已冻得泛红的手指骨节。
忽闻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昭昭抬头望去。
只见是棠棠,乃一旬前昭昭穿越到这个时代所见的娇俏少女,亦是她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昭昭的思绪不禁飘回了那日:
“喂!你醒醒!快醒醒!”
一片黑暗中,昭昭的耳畔突然响起陌生的的女声,清脆且吵闹,一声声还伴随着某人大力的摇晃。
昭昭心中默默哀嚎:哪怕是好心的路人也不该如此粗暴啊!
最近连夜赶视频素材,出门探店前为了吃回本,作为美食博主的昭昭已是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吃饭了。
昭昭只记得自己来到了一家名为“御膳房”的中式餐厅,入门后只见室内的装修古色古香却奢华至极,就连餐具皆似博物馆中跑出来的一般,实不枉招牌上那大气的名号。
眼看着那昂贵且诱人的饭菜即刻就要进嘴了,昭昭却眼前一黑,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手段和力气。
随着一盆冷水劈头淋下,一束强光猛然强势地从罢工的眼皮缝隙中刺入。
昭昭的身体猛然一阵激灵,倏然清醒。
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折射着太阳光更加刺目,昭昭下意识地抬起手遮在额头上,却意外地触及了一片温热。
“累死我啦,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我怎么和蔡嬷嬷交代......哎哎!你别动!你不疼啊!”
昭昭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眼前背对阳光的方向,蹲着一个身着一袭橙色古装衣裙的可爱少女。
只见她头上挽着双髻,有一缕发丝调皮地跑出来落在颈旁,随着主人气喘吁吁而微动。
少女此刻正将头伸到昭昭面前,圆圆的脸上眉毛杂乱粗短却极具生命力,单眼皮下的双眼又大又圆,微微带着怒气;双颊被晒得红扑扑的,饱满的脸蛋覆着一层薄汗。
昭昭见此反应了半晌,虚弱地开口道:“谢谢你啊,请问你cos的是哪位呀?”
嘴唇发干,说话间拉扯地好像被烧灼了一样,声音听着也十分虚弱,昭昭不由得苦笑,她这个工作狂果然还是玩脱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呀,不会是因为摔到头所以傻了吧?怎么让你来井边打水都能摔倒在此啊,你们这批新来的果然和蔡嬷嬷说的一样娇弱,也不知道怎么被选进来的。”
少女说着,举起手在昭昭眼前晃了晃,然后将一个绑着粗麻绳的大木桶提起,扔入了旁边的井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紧接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淡绿色丝帕折了几折轻轻覆在了昭昭湿润微黏的额头上。
昭昭一手扶着额头上的手帕,一手扶着古朴的井口颤着酸痛的双腿站起身来。
随着站立,视野打开,入目先是木制的原色低矮建筑,似乎是用作储物的。
再是远处鳞次栉比且富丽堂皇的宫殿,视野尽头则是朱红色的宫墙。
风格却和参观过的故宫完全不同,整体颜色更明丽,少了些肃穆。
只见各大殿宇的屋顶码着一排排齐整的瓦片在湛蓝的天空下折射着七彩的光,眯眼细看才辨出那些似是各色琉璃瓦,宫墙头之上亦是此中颜色。
昭昭不敢置信的闭上眼,复快速睁开:入目的景色丝毫未变,完全陌生的景物,以及,完全推测不出的年代。
昭昭扯着干涩的嗓子哀嚎道:“我这是穿越了?那我是这是真的噶了救不活了啊!”
昭昭呆愣间,那圆脸少女却早已担着两桶水健步如飞,随着她的步伐,桶中的水仅是微微晃动,竟未洒出半点。
*
“昭昭,快起身,随我去蔡嬷嬷跟前儿聆训。”
御膳房正中,蔡嬷嬷面容严肃:“圣上有言,御史大夫周启德不配位,与先太子景焱结党营私,污告镇国将军钟永涛,当凌迟处死。为以儆效尤,皇上亲手行刑,百官、宫人皆需于未时到宣礼台观刑。”
据昭昭所知,当朝皇帝景熠,为出身将门的前朝皇后钟氏所生。
人皆称其荒唐恣意、穷奢极侈、处事狠辣,乃臭名昭著的昏君一个。
近期因他彻查前朝钟将军叛国之事,一时间,景国牢狱中,一片鬼哭神嚎。
而后,景熠罔顾“不斩言官”的祖宗律法,令举国上下物议沸腾。
话落,蔡嬷嬷指向身后堆积成山的大红灯笼道:“现下一人拿取一盏,挂于御膳房及后院,切记莫忘点灯。”
观……观刑?怎么还要公开处刑!
昭昭来自和平安定的时代,哪见过此等场面,一想到即将观刑,心下未免不寒而栗。
少顷,两盏对挂亮起的红灯笼已然悬于屋檐之下,似将迎大喜之事。
昭昭一手扶着木梯,一手扶着挂好灯笼的棠棠下来,疑惑问道:“棠棠,青天白日,何故亮灯,此中可有什么说法吗?”
不会是这个皇帝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棠棠闻言摇摇头,“我虽进宫比你早了半载,可也不够了解咱们这位圣上的行事,总之近日要小心做事。我知你因触井失忆,不记得宫内规矩,过会儿你跟在我身边便是。”
棠棠是去岁圣上登基后入宫的第一批宫人,自穿越来此后,昭昭只得以“失忆”的借口来解释自己何故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
在御膳房,昭昭每日皆随着棠棠打水、净菜,做杂七杂八的粗活儿。
好在当今圣上脾性古怪,后宫尚且空置,亦并未有前朝太妃留住。
御膳房除了在筹备宫宴时繁忙一些,平常的主要服务对象就是那个胃口刁钻、口味偏执的昏君。
未时将至,昭昭挽着棠棠,与众宫人快步向午门走去。
一路上皆悬灯结彩,隐隐有鼓声传来,好不热闹,然而人群中却鸦雀无声。
天色阴沉,甬道两旁挂满了两排裹着烛火的大红灯笼,并不合时宜地在白日亮起,随风飘曳。红色本是火热的颜色,此刻却十分怵目,瞧得人心头发冷。
昭昭与棠棠听从蔡嬷嬷的命令,来到了午门内空旷的地带,与众人一同整齐地站好。
一个年轻俊秀、面色冷淡的掌事公公,正手持花名册,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一点数所到宫人。
昭昭只见面前人头攒动,远处矗立着一座白玉高台,台面上亦覆红绸。
高台两侧此时锣鼓喧天,大红灯笼恰随鼓点在冷风中来回飘摇。
想必这便是蔡嬷嬷口中的刑台——宣礼台,台前的层层玉白阶梯之上,已站满了数位大臣,身着玄色朝服,皆安静不语。
昭昭愈发疑惑,不禁在心中腹诽:若不是台上铁架上绑着一个人,这大场面堪比影视剧中的帝后大婚。
昭昭未料想到,自己转眼间便会连腹诽的心力都没有了。
自古杀言官之君,大多遗臭万年,昭昭正埋头苦思于这个传闻中的昏君究竟为何如此大张旗鼓之际,忽听闻一声:
“皇上驾到,跪——”
昭昭忙学着棠棠跪伏在地,只听鼓声忽停,全场万籁俱寂。
传来一枚木牌的掷地声,半响后,鼓声复起,且鼓点愈发密集。
而后昭昭耳中传来那高台上男人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愈发凄厉,声音渐弱,却不绝如缕。
紧接着,丝缕新鲜的腥气一阵阵扑面而来,强势地钻入昭昭的鼻孔里。
昭昭感到自己的胃霎时一阵翻腾,酸意上涌。奈何余光扫见众人皆稳跪于此,昭昭不敢动弹,只得狠狠地咽忍了回去。
宣礼台上,嗜血之意染红了景熠的双眸,唇边笑意随着手起刀落愈甚,风吹落乌黑的发丝,粘了血紧贴在景熠俊美的脸上,充满了明艳的妖冶。
手下片刻不停,薄如蝉翼的匕首破开血肉,发出的声音闷钝,不断地为景熠带来了复仇的快感。
行刑之人手法显然极好,铁架上之人已然辨不出人形,却还尚存着一缕微弱的气息。
最后一刀落下前,景熠靠近周启一团模糊的脸,阴狠地咬牙耳语:
“当年,因你之过,钟将军便是在此处,五马分尸。朕斟酌良久,为你选出此种刑罚,周御史可还满意?”
景熠说着,勾起一滴落下的血滴,在指尖碾开,目露沉醉,舔了舔唇道:“别急,还会有该死之人下去陪你的。”
随后一刀毙命,景熠遽然嫌弃地甩开手中的匕首,宛如丢掉了什么脏东西。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昭昭终于等来了一声“起!”,与棠棠互相搀扶着起身。
昭昭双膝酸痛,身子连带着双手发抖,不知是跪得太久,还是因漫长的恐惧和难熬的恶心。
克服恐惧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直面它。
为强迫自己面对现实,昭昭抬起头,颤着双眸。
只见高台上,铁架已被清理。
一个人身姿挺拔,背对着众人,从高台另一侧缓步迈下,发丝随风肆意地飘扬,通身衣服已被一道道血色浸染,看不出原本颜色。
背影披红,却也萧瑟。
昭昭:瑟瑟发抖ing[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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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灯笼悬,红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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