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忙福身谢过郑尚膳,心满意足地将热好的糖三角分装好在几个精致的食盒内。
半个时辰后,昭昭同另外两名杂役来到了那顶尺寸仅次于龙辇的软轿外,轿前马夫的双眸冷冷扫过昭昭。
这双眼睛狭长,眼尾上挑,昭昭并不陌生,马夫正是玄暮。
昭昭低下头,故作谨小慎微状,恭恭敬敬地轻声道:“奴婢们是御膳房的,来给王爷送晚膳。”
玄暮未语,举起大手,一手一个接过昭昭身后两名杂役所端的膳食,随即示意昭昭随他进入马车。
甫一掀开轿帘,草药苦香扑面而来。
只见那白衣男人双腿上盖着一张厚绒毯,面上几无血色,侧靠轿壁而坐,正是原身的主子——当朝的齐王景齐。
景齐浅笑着看向昭昭,缓缓开口道:“昔儿,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来是我们心有灵犀,你不来,我亦会去找你。”语调温软,眼底却不见丝毫温柔。
昭昭福身道:“奴婢见过王爷,晚膳已送到,奴婢告退。”而后放下手中食盒,欲转身离去。
“等下。”
谁料甫一回身,手腕便被冰凉的手圈住,狠狠一拉。
昭昭一下摔扑到了景齐面前,以手撑榻,方不至跌倒在他身上。
“你将它混入你们御膳房备膳所用的水中,此药非毒,不致命,亦无法为银针测出,本王仅是想要圣上原路返回罢了。”
景齐说着,拉过昭昭的手,将一个白瓷药瓶塞入了昭昭的手心内。
他的目标是皇帝?
昭昭闻言心底一片寒凉,握紧了手中冰凉的瓷瓶,默然地撑着榻边起身,错开了景齐相扶的手。
从景齐马车中离开,昭昭独自走回御膳房的宿营处。
此药的药效为何,她不知晓;景齐是否骗她,她不知晓;可若不按景齐说的做,他会把阿婆如何,她亦不知晓。
昭昭正心绪纷乱,忽见一男子十分眼熟,一袭墨蓝色宫人装束,却不掩他的独特气质,厌世且冷漠、恣意而邪魅。
小粉也来了?可他一个濯莲湖的杂役,在此做什么?
昭昭脚步一拐,便跟了上去,随男子进入了河边的小树林深处。
昭昭试探着轻声问道:“小粉?是你吗?”
男子转过头,唇边勾起坏笑,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正是景熠。
“你怎会在此?”昭昭走近,疑惑发问。
景熠挑了挑眉毛,笑意愈浓,故作伤感般叹道:“我太缺银子了,所以我就兼职了此行护卫。”
景熠适才亲眼目睹昭昭进出景齐的马车,故有备而来,说谎自是无需打草稿。
昭昭闻言信以为真,真诚且担忧地问道:“很急吗?回宫之后我可以把我的钱借给你。前日圣上不知为何大发慈悲,又挥霍地赏了御膳房十两金子。”
景熠哑然失笑,我自己的银子借给我自己?
不过她说到“挥霍”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毓秀那十两黄金定是不能还给她了,那么就只得再赏十两。
不料祁初那厮为了避免嫌疑,直接给御膳房所有人都赏了……景熠一时之间万绪千端。
昭昭看着小粉这忽明忽暗的眸光,心想定是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张口向自己借钱,
于是很义气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宫了我给你送过去。”
随即昭昭贴心地转移话题:“你用晚膳了吗?”
景熠头微点,淡淡地道:“糖三角,味道不错。”
昭昭纳罕:“你怎么能吃到糖三角?”
那可是御膳啊,只有圣上和齐王才有份的!
景熠轻拨了一下发尾,而后怀着双臂靠在身后树干上,羽睫微颤,随即理直气壮道:“许是圣上不喜此物,适才随手赏了我们这些下人们。”
想来这的确符合狗皇帝那荒唐不羁、奢靡无度的行事作风。
但皇帝不喜欢吃的话岂不是不会再大手一挥给她赏银了?
昭昭尚未来得及惋惜赏银之事,忽听前方树林外传来一阵惊呼,“不好了!快来人呐!皇上遇刺了!”
紧接着是御前祁总管急迫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随我去追!抓住刺客之人赏黄金百两!”
话中杀气腾腾,听方位似是到这树林近前了。
昭昭听此一僵,心想她一个御膳房的小厨役,再加上小粉这个御前侍卫。
他们二人深夜在密林相会,且此处离案发之地如此接近,这不妥妥就是专业的屠龙组合吗?一旦被抓到,定是满身皆是洗不清的嫌疑。
景熠自是神情自若,只见眼前的女子神色慌乱,扔下一句“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跑路!”便欲图脚底抹油速速开溜。
景熠甩出袖中备好的匕首,直起身一把拉回昭昭,趁其不备,抓起昭昭的手握紧匕首便向自己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扎去。
昭昭茫然回首,只见黯然月光下男子墨蓝色的衣服上霎时洇出了一大朵暗色,正中插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暗红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自匕首下蜿蜒流淌,滴入脚下的泥土中。
昭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双腿似被钉在了原地般,因被牢牢握住,不敢贸然收回手。
景熠咽下涌上的一股腥甜,与不值一提的尖锐疼痛一齐到来的,是心中升起的暗爽和别样的快意,似是解脱又如一种享受。
但觉手中女子的柔荑水嫩,霎时由温热转为冰冷。
她还没杀过人吗?景熠心中不禁失笑。
景熠眸光轻敛,按照计划,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挨上一刀的,莫不如就让元昭昔来,现下的结果显然也更令人惬意。
这滋味,甚至比景熠所预想的,更为欢愉。
景熠薄唇微勾,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笑,嘴角噙着血丝道:“我没法带着你走,你跑了,我还能说我这是被刺客所伤。再不走,我们两个人都会死。”
景熠说着,放开了昭昭的手。
景熠刺入的位置极好,只见那双如白瓷般可人的双手依然如初,未被鲜血溅脏到半点。
却不料适才忙着逃命的女子此时却不急着走了,反而红着眼眶,颤着手欲抚上他的胸口,欲将涌出的鲜血止住,却似怕弄疼了他不敢真的按实。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走,我要给你止血!你疯了吗?”
昭昭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哽咽着,手忙脚乱地掏出袖中的帕子。
景熠一愣,唇边笑意更甚,轻咳道:“无事,不是要害。你快走,别害得我拿不到护驾的赏金。”
景熠抬手抽出昭昭的丝帕,将昭昭适才碰到血的手指仔细且轻柔地擦干净,而后看似大力实则以内力巧劲推开了她。
昭昭闻言,心想小粉说得没错。事已至此,自己不该连累小粉,让他既受了伤还没能拿到急用的赏钱。
于是咬着唇,忍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跑开了。
待昭昭的身影已消失在树林尽头转弯处的河岸边,景熠攥紧了手中那尚存女子温度的丝帕,抬起另一只手利落地拔出了匕首。
只见鲜血四溅,景熠复抵在树干上,语调闲适地开口道:“祁初,出来吧。”
祁初闻声自不远处的树梢上飞身而落,从怀中掏出止血的药粉,连忙洒在景熠的胸前。
祁初忍不住地开始絮叨:“皇上,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皆办妥了,事发前已将齐王的亲卫引开,奴才也派人去搜过齐王的马车,并无可疑之物。虽说您此时受伤倒是能在瀛洲名正言顺地多停留些时日,如此一来可借机查清瀛州城内暗中的勾当,可您对自己下手也忒重了!”
景熠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拦住了祁初撒药的动作。
任由胸前的鲜血汩汩涌出,景熠自嘲弯唇道:“好戏若不做得真一点,如何瞒得过他安插在朕近卫中的眼线?毓秀前日路过瀛城途中遭人刺杀一事,就说明了瀛城要么有齐王私自驻屯的兵马,否则就存在东竺的人手,朕卧榻之侧岂能容他景家人和东竺人安睡!”
景熠说话间,眼中满是冰冷的狠意,既是对敌人的,亦是对自己的。
当空飘过一大片厚厚的层云,堪堪掩住了一半月光,今夜,还很漫长……
*
齐王马车中,景齐苍白的面色之上却被怒气添了一抹红晕。
“你怎么办事的!本王的亲卫居然乱跑,以至于景熠把这刺杀的罪名怀疑到本王的头上?”景齐说着,将手中的药碗劈头摔在单膝跪地的玄暮身上。
玄暮阴沉着脸回答:“有人身挂东竺令牌,将我们中东竺的人支开了,我和玄冥前去追,却发现那人竟凭空消失了。不料恰被御前抓刺客的祁初发现,是属下之过。”
素日温和的面具一经卸下,景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责骂:“废物!都是废物!”
随后目光一暗,狐疑道:“你可见景熠真的受伤了?”
“是的,属下亲眼所见,他伤势极重,要不要趁机……”玄暮细长的眼睛微眯,饱含阴狠之意。
却被景齐狠狠打断:“不用,看来瀛城之行定然是绕不开了,景熠因何竟突发奇想来秋猎?此事绝非那么简单,刺杀景熠的又是谁的人?西蜀和东竺那边还等本王回去料理,不能耽搁过久。吩咐下去,让瀛城的人莫轻举妄动。”
昭昭: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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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糖三角,袖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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