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紫薇星君到了。”
“请吧。”
绕过九转云径,紫薇星君还未靠近风亭,便远远瞧见了云雾风亭中的男子。天庭少帝鲜少参理政务,骤然被点名找过来,任谁也要疑惑。
但当然,也不见得就是为了政事。
“少帝。”他步入风亭,行了一礼,却见亭中的玉石台上摆着一方棋盘,黑白棋子各自为阵,两相厮杀。
只是执棋的只有一个人,那个坐在棋盘边的男子同时操纵着黑白两方,自己与自己对垒。
以至于看起来,像是想找一个人来对弈。
而月余川落下一字,抬眸瞥见了他:“星君既然来了,那黑棋一方,便留给星君吧。”
紫薇星君应下,坐在了他的对面,二人执棋对弈,可他不觉得月余川的目的只是如此。而他猜得不错,月余川很快便展开了话题。
“星君座下掌着十二宫星脉,此前星脉受了极阴之气的冲击,故而你与其他星君才断言是阴命大祭司再次现身。”
他等紫薇星君落了一颗墨玉黑子,徐徐道:“如今错觉山之战已经结束,这阴脉可有什么变化,星脉可还受冲么?”
“回少帝,星脉已经恢复如初了,不再受阴脉冲击,错觉山一战中可是布下了涳雪剑阵,纵使是阴命大祭司也敌不过的。”
他话中意味明显,便是晤虞断然是殒命了,是真正的殒命。
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所有人的想法。
错觉山一战本是孟往跟文起息宿之间的斗争,全是因为晤虞的出现,仙家才插手此事。而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月余川只是一边下棋,一边倾听,仿佛是在闲谈一般。
他救孟往的那招禁术“独步生”所留下的痕迹已经被他抹去了,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端倪。
他会让孟往光明正大地恢复身份,而不是继续藏匿。但不是现在,现在时局未稳,孟往又情况堪忧。
月余川淡淡瞥了一眼棋局,落下白子,渐渐起了包围之势,将黑棋围困其中,一边道:
“孤知晓星君也是宫旭时代的过来人,绝不轻谈阴命大祭司的事,不过既然人都死了,不妨便谈谈吧。”
紫薇星君一惊,收回正要落子的手,动了动嘴唇就要推辞,可月余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径直堵人道:
“星君莫慌,只是随便谈一谈罢了,上古几千年就只有两个极命之人,孤是极阳,免不得对阴命大祭司感兴趣,怎么,这也不行?”
他语气柔和,人也是懒散地坐着,好似真的只是在谈笑,可紫薇星君的状态却与月余川截然相反,心神绷紧。
这位少帝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他从前不会端帝君的架子,甚至巴不得没有这个身份才好,如今虽然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可骨子里的威压感却逼人于无形。
还有服饰,他今日着了一身浅云色鎏金王袍,华美而矜贵,从前似乎不见有这样。
紫薇星君迟迟不接话,月余川心知他的探究和疑惑,也不心急,只是朝棋盘抬了抬下巴,指尖捏着一枚棋子把玩,似笑非笑:“星君,到你了。”
可紫薇星君一瞧局势,这些回合下来自己已然落了下风,月余川的棋风强势而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将敌方层层围困,只待大杀四方。
都说下棋看人心性,至少从这盘棋中,他看出了月余川此刻的强硬和决心。看似是在闲谈,可实际上自己没得选,他正如被包围的棋子,落了下风。
“少帝想知道什么。”
他虽然妥协了,但也绝不会多谈,月余川心知肚明,不过这不重要,哪怕随便知道些什么,那也是好的。
月余川道:“星君就挑着说吧,有什么孤不知道的,都可以。”
紫薇星君动了动眉头,思索片刻后才回忆道:“大祭司他……因着极阴的缘故,容易招阴招灵,有时候不慎会被鬼缠身,导致心神被扰乱,为此想了许多办法来护灵。酒这种东西,最早的研制其实也是为了大祭司,可惜大祭司不耐酒……”
月余川恍然,孟往的确坦言过从前醉过一次酒。
而他当时还好奇,孟往这种人一瞧便十分严于律己,他想不出孟往会在怎样的情况下醉酒。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这个世间第一个醉酒的人。
月余川疑惑:“那大祭司后来,可有寻到什么护灵的好方法?”
“有……”紫薇星君垂眸低声,“缚灵阵。”
“缚灵阵?!”月余川蹙眉,“那不是缚鬼的道阵吗?”
他虽然并非道家出身,可作为首领自然要什么都懂一些,道家里一些重要的东西自然也知晓。
譬如这缚灵阵,对鬼的束缚能力极强,据说是晤虞研制的一种阵法,后来也一直沿用。
可怎么会是晤虞用来护灵的东西?!
紫薇星君料到了他的诧异,只管继续解释:“少帝不知,其实大祭司研制缚灵阵的初衷是护灵,之后大祭司发现了其困鬼妙用,便改良来缚鬼。”
“极阴的体质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鬼的偏爱,有一次大祭司被鬼缠身,心神紊乱之下伤了身边的伴读,事后大祭司追悔莫及,后来便研制了这种缚灵阵。”
月余川愈发沉默,棋局已经静止,一个说一个听。
“每每大祭司招了阴邪缠身,便将自己困在缚灵阵中,免得……伤了人。”
说到最后,紫薇星君自己已是唏嘘。
月余川气郁,心口又堵上酸楚。
这根本不是护灵,而是缚灵啊,他找不到什么方法来保护自己,只能想办法来保护别人。
只是缚灵阵困不了其他活人,只能困住晤虞和鬼,晤虞在人们眼中终究是……半人不鬼的。
他思索晤虞的事毕竟有许多年了,很快便察觉了不对,将指尖那枚白子扔进棋奁,玉棋碰撞出清脆响声。
他定定盯住对面的人,道:“孤听说大祭司道法通天,掷火万里,流铃八冲,这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也是能证明实力的。那大祭司被处以极刑,不可能毫无挣扎吧?族人要制服大祭司断然也不轻松,是不是有些手段?”
“……是,的确是缚灵阵。”紫薇星君承认,却讶异于月余川的锐利,竟能想得这般远。
可他一说完,抬眸瞥见月余川复杂的神色,那是一种探究与洞察的目光,他霎时便感到脊背发凉。
紫薇星君知道月余川已经料想到了,看透了自己在这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他成仙之后便选择了隐姓埋名,甚至连容颜也换了,便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摆脱曾经。但月余川从他三言两语里便拼凑起了从前。
他虽然过去的身份隐藏了,但最基本的信息却抹不掉,来自宫旭时代和出身道家的事实可是知道的。
而月余川,显然猜到了他并非普通道人,而是来自道者的最高统领机构——祭司门。
宫旭时代的祭司门人,都跟晤虞脱不开关系,不是晤虞的师父辈,那就是平辈,再要不就是徒弟辈。
但不管怎样,若要处决阴命大祭司,要用缚灵阵法来制服晤虞,祭司门人也脱不开干系。
换句话说,他也是晤虞被火祭的直接动手者。
“少帝,星宫之中尚有要事。”他再不敢久留,起身行了个礼,匆匆便要离去,“臣,告退。”
“星君且慢。”月余川将人叫住,将一身压迫敛起,笑了笑,“再问一个吧,大祭司逝前,有说过什么吗?”
紫薇星君顿住,想说自己忘了,可是那个懒坐在棋盘边的男子正了正坐姿,显出几分执着,不像是单纯的好奇,更像是一种执念。
云亭风来,雾气飘开一片朦胧。
晤虞逝前说过的话自然不止一句,他沉了沉,终是稳住心中的烦乱,跟月余川带上了同样的肃色,吐露一句从前:“大祭司说……”
“今日,我虽死,也还是,人族大祭司。”
……
紫薇星君离开后,风亭又陷入一派沉默。
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一枚石兰白玉扳指,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人却在走神。直到游倾过来有要事禀报,月余川才回了神。
但游倾还没开口,他却抢先询问:“他怎么样了?”
“孟大人醒了几日,伤势有好转,只是精神状况不怎么样,情绪也不太稳定。神魂受损的缘故,平日里也是睡多醒少。”
游倾回得很小心,仿佛声音大一点便会将人刺伤。说完又补了一句,安慰道:
“孟大人才转醒时只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闷着,现在还会出来散散步,入夜的时候也还会去看看知意楼的歌舞。依属下看,还是大有起色的,也稳定了不少。”
但月余川只是凝着眉头,仿佛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一般。
既然已经醒了好几日,那就不必再待在知意楼了,还是该尽快将人接回来自己养的。
目前局势未稳,虽然所有人都以为孟往死了,但那并不代表他就安全,只有养在自己身边,他才能安心。
况且,他想见他。
想以阳命首领的身份去见阴命大祭司,以临桑的身份去见晤虞。
而游倾回答完孟往的情况,终于开始禀报要事,道:“尊上,知意楼那边传来消息,孟大人说自己重伤未愈,想再休养三日,三日之后便可离开知意楼。”
哦?他正考虑将孟往接回来的事,没想到孟往已经将日子定好了?三天也好,至少伤势能再稳定一些。
“孟大人还想向轮回境传封信,苦于没有途径,希望能由您代劳。”游倾说完这句,顿了顿,才继续询问。
“尊上,孟大人的信……您要过目吗?”
“不必,那是他的**。”
他明白游倾的意思,孟往目前情况不稳,非常不稳,再加上受了巨大的刺激,故而游倾才有此一问,通过信件好歹能拿捏几分孟往的想法。
但他不想这样,虽然如今他自己也拿不准孟往的想法,但见了面之后一切都是可以好好谈的。
若是事事都插手,都监控,不好。人人都有自己的事,他尊重他。
“走吧,去天陲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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