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陲野,轮回境——
“你们主事怎么回事,这么放得开?那些有关他和莫及城城主的言论到底是真是假?”商女大踏步走进正殿,一撩衣袍坐上了主位。
“商夫人,别人不相信,您不能不相信啊,我们主事清清白白,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那些都是计谋。”吕黯奋力解释道。
黑蛇逶迤过来,攀上了她的手臂,女子娇笑了声:“我听说莫及城城主是月老,你们主事调我上来代理轮回境,我本以为来之后是两位姻缘执事间的斗争。”
轻叹一声略显惋惜:“莫及城也重新调换了主将,是谁啊?”
“还未曾透露身份。商夫人,孟大人还特意叮嘱,要您格外当心桀族,轮回境周山的机关幻阵大人已经重新布置过了,但桀族中有精通古道法者,不可不防。”
“怎么了,有认识的?”抚着黑色虺蛇,从吕黯转述的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不寻常,她稍微坐正了些。
两人都熟悉孟往,也没什么需要避讳,吕黯颔首道:“是大人曾经的师叔文起。”
“……好像有点印象。”顺着回想片刻,商女沉思。
“记起来了,三长老啊,孟往九岁即位,因为年龄小便由空候大祭司的师弟文起辅佐,竟然是他?桀鬼由阴魂而生,他怎么沦落至此?”
“……这,”吕黯迟疑须臾,才回,“他是在燕煌之战中牺牲的……”
“燕煌之战?”本来有些埋怨吕黯说话不爽快,闻言商女自己倒也迟疑了。
燕煌之战,上古几千年间最大的败绩之一,可以说是孟往身败名裂的导火索。
燕煌之战流血漂橹,浮尸遍野,死伤之士不计其数,孟往罪责难逃,也难怪文起誓要针对孟往了。
而这场鬼族的胜仗,人族的巨败,是由姬名山一手主导的,那个商女的夫君。
商女放开自己的护灵蛇,让它一边玩去,谨慎道:“我将门出身,不精道法,把轮回眼的那批鬼道调一些出来,加守轮回境外关。”
上古作战,道者与武者相配合,道法与武法相辅相成。道者以祭司门为尊,祭司门以大祭司为首;武者以将门为尊,将门以首领为首。
天陲野本就混乱,还要跟上古事相牵连,商女有些头疼,孟往忙得很,递过来的差事也没有好办的。
不过算了,还算有趣,她重又斜倚回去,转着腕间的一对赤金描鳞斩丝镯。
莫及城那边未透露新任主将,她也不打算透露。
“管他是谁,照打不误。”
***
孟往日常拜访翎玉,并确认她没有脱离人道化鬼的迹象。
不过这日还未踏入主院,就先听见了小孩子的咯咯笑声,自然是翎凌。他走进来,一眼瞧见了逗孩子的月余川,翎凌很亲他。
哦?哄自己的时候那么生涩,哄小孩子倒很有一套?
月余川抱着翎凌,转头瞧见孟往来了,笑着招呼他:“哦,大祭司来了?”
巫穆柯的人都称他大祭司,可不知怎地,这个称呼从月余川嘴里说出来,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
“原来已经认识了?”翎玉坐在一边,目光从翎凌身上移出来看这二人,“前几日阿曼跟我说,她从大祭司院外经过,地上一片桃花瓣,想来二位已经见过了,我还不信呢!”
应该是月余川来找自己那天晚上落下的桃花雨,没想到却被人留意了。
孟往:“最近认识的。”
月余川:“以前认识的。”
两人异口不同声地回答,话音刚落,气氛反而凝住了……
翎玉怔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给他们打了个圆场:“管什么时候呢,左右当下有缘。”
孟往月余川二人只得点头称是。
“凌儿,快别要上仙抱了,都这么大的孩子还要别人抱,羞死了。”
翎凌眨巴了眼看着自己娘亲,转而搂住月余川的脖子以示拒绝。月余川稳稳托住怀里的小孩,笑:“无妨,他又不重。”
“上次来的时候凌儿还是个小包子,现在都这么大了。”饶是不受岁月折磨,也感慨人世。
上次?
月余川在感慨,但落在孟往耳里却有了其他的意味,值得思量。面色不显,心里却绕了个大圈,月余川来巫穆柯一次又一次,是当月老太闲了,还是作为谕神……不得不来呢?
要怀疑月余川实在是很容易,临桑是巫穆柯谕神,月余川反而来了,这其中总该有些解释?
察觉到孟往若有若无的目光,月余川微顿了笑容,要猜到孟往在想什么也很容易,毕竟自己给出的破绽太多了……
“岁月不饶人呐!”时辰尚早,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适合闲话,翎玉调侃他,“上仙这么喜欢小孩子,有没有打算娶位神女回去,自己生一个?”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
翎玉和孟往在一边,同时好整以暇地看他,孟往火上浇油:“你可是月老,怎么不给自己牵条线?”
“那怎么一样呢,孟婆的汤自己也不喝呀,对吗,大祭司?”月余川挑衅地扬眉,随即展现了一贯的嘴甜,“况且其他孩子哪有我们小凌儿可爱,不要也罢!”
“上仙真会说话。”翎玉笑得眯起眼,转而调侃孟往,“大祭司呢,可有心上人了?”
孟:“……”
风水轮流转,月余川倏然顺心了许多,誓要报复方才孟往火上浇油,回怼了一句:“大祭司别不好意思说嘛,给你牵线哦!”
礼尚往来么?孟往无声地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也行,你敢牵线,我就能灌汤。
“我还年轻。”他扯了个答案。
月余川心里直哼哼,孟往年轻,鬼都不信。
点到即止,翎玉也不过多打探,起身将翎凌从月余川怀里接过来,告辞道:“部族司学严格,到上早学的时辰了,我送他过去,你们自己玩吧。”
……
“好辛苦啊,还要上学。”月余川叼了根草,慨叹,“要是每天逼我上学,我能用眼泪把学馆淹掉。”
“上古治学亦严,难道你以前学习的时候,淹了学馆?”
月余川本来懒着,忽然凛了心神。
上古本就重学,但是……他还不一样,因着极阳的命格,自小被确立为人族少主,朝着首领的方向培养,背负族人希望,那学习强度和内容超乎寻常。
他回:“那当然了,谁让我贪玩,为这事没少哭过……我那是学怕了,现在是触景生情。”
“哦?那你跟我说说,都学些什么,让我瞧瞧跟我们祭司门的学的有什么不一样?”
啊这,孟往断然是在试探了,他哪知道普通孩子学些什么呀,况且都过去了百万年,他连自己学了什么都记不全,便真心实意地回道:“我忘了……”
孟往质疑:“这也能忘?”
月余川不解:“这怎么不能忘啊,你记得吗?”
孟往:“我怎么不记得,《上兵》《要略》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要学的基础吗?我现在都还能背。”
月余川朝他竖起大拇指:“……你行。”
而孟往也终于察觉到自己这试探方向有问题,他是严于律己惯了,将从前的所学所研都刻在了骨子里,但月余川这种不拘之人却不一定。
他阴气太重,才出生就克死了母亲,父亲是武者,死于人鬼战乱。
因着极阴的体质,他自小养在空候大祭司帐下,为大祭司首徒,也被当做未来大祭司培养。
族人太期望有一位阴命大祭司来带领他们走出困境了,他压力不知道有多重,那时甚至察觉不到自己也是个孩子。
空候大祭司离世,他即位的时候,也不过才九岁。九岁的年纪,正式背上全族的命运,没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
“你生在临桑时代,可有幸见证平战乱、分三界的时候?”他换了个方向试探,但也真心问这个问题。
临桑时代,那是最好的时代。
“有幸,不过之后没多久,就……”怎么说委婉一点呢。
“嗯,就驾鹤西去了……大概是积劳成疾吧,毕竟我这么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
他说的是真话,上古时候跟现在不同,那时未分阴阳,阴阳之气浑浊,毫无交替的规律。
为了分三界,必将阴阳分离,使阳气上升,阴气下降,遂成了天、地和人间。
鬼族战败之后,三族同意分界,但分阴阳极损心脉,艰巨非常,不是谁都可以。
他为分阴阳定三界耗尽了生息,之后不久便咳血而死了,年仅二十一岁,无福看这自己亲手创下的人世安康。
……
遭不住孟往深深浅浅的试探,孟往就喜欢玩些阴的,月余川生怕自己什么时候没反应过来,跳进坑里把自己交代出去了,索性直接将自己想好的说辞提上来:
“我将门出身,临桑首领手下大将,跟他走得近,故而事多,死得早,好不容易摆脱了他,没想到飞升之后还是倒了霉,还要替他代理巫穆柯,造孽啊!”
孟:“……”
可是月余川对临桑太过了解了,简直知根知底,孟往还未完全打消疑虑,听见带上了哭腔的说话声,顿时惊得不行。
“啊呜呜呜……他真的好累好辛苦啊,首领太难当了…我也好累好辛苦啊呜呜呜……”月余川仰着脸,眼泪在眼眶了打了个转,坚强地没有流出来。
“呜呜呜临桑真是个为民造福舍己为人的大冤种……”
孟往实在为这样又夸又骂的架势震撼了一把,心道:“我觉得你很造孽,但临桑手里有你这样的大将也很造孽……”
心里这样,他还是伸手拍拍月余川,月余川顺势将孟往扯过来擦了擦眼泪,然后收获了一顿不温柔的教训。
……
“你离开了天陲野,那莫及城的新任主将是谁?”觉得话题不对,孟往放弃了试探,随口问一问天陲野。
委屈地整理好自己,月余川接话:“哦,是重光前辈。”
“重光?”闻言孟往却反应不小,气势一凛拽住他,月余川吓了一跳,“你们怎么能调重光过去!?”
“怎么不能,重光怎么了?”
心道不好,孟往紧着眉头松开他,郁闷道:“轮回境的新主将是商女,你知道她是谁吗?”
商女,不是姬名山的夫人吗?可按孟往的意思她还应该跟重光有关系,月余川愕然,怎么这还脚踏两条船呢,还踏了两条大船!?
眼里因八卦之火而亮了亮,孟往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想到了些旖旎艳情,只得又气又闷又无奈道:“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
啊,不是这样吗?自己就是个月老能有什么坏心思?职业习惯嘛。
孟往忍住了想要揪着耳朵跟他讲清楚的冲动,斥责:“商女是重光的女儿!重光时代的人族第一将!你见了还得叫一声前辈。”
人族女将?很有来头,但现在不是关注她有多么厉害的时候。
月余川也跟孟往一块郁闷了,天陲野中的轮回境与莫及城两方,继出了主将私情的事后,又即将上演父女相残的戏码。
月:“怎么办?”
孟:“不知道……”
还能怎么办,就…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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