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焕玉口中默念,指尖绘咒,将一句密语送至奚疑耳边:
“待我事毕,以此换丹。”
奚疑目光寒凉,如万年沉冰。
“若伤了我,璇姐姐可是会伤心的。”
奚疑眉眼微动,目光柔柔看向奚元璇:她正把玩着虎睛石,笑眼中仿佛有湛然星光。
他斟酌着词句,轻声问道:“阿姐可是喜欢这些?我……”
可奚元璇却摇摇头,道:“只要是这孩子给的,哪怕是一枝一叶,都是好的。”
奚疑掩于袍袖中的手顿了顿,那些璀璨流光的元珠、灵玉、宝石,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拿出来。
奚元璇将虎睛石揣进兜里,小心保管,笑着慨叹:“这孩子,怎么突然懂起人情世故来了,显得我那糖块儿像什么玄妙丹药,能助她突破似的。”
奚疑:“……”
“这样反倒好些,不然,过刚易折啊,小半妖。”
奚元璇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在兜里摸摸索索,忽在角落里发现还余了一颗糖,便也拿了出来,开玩笑似的递向奚疑:“诶?若是奚道友不嫌弃……”
奚疑双手迅速合拢,掌心朝上。
他姿态恭敬得反倒让奚元璇笑出了声:“这就是普通的糖块儿,五毛钱一个,一块钱能给仨,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当是灵丹妙药啊?”
奚疑姿势未变,只微微垂眸,那泛着樱色的眼尾,那湿漉漉的赤色眸子,仿佛清晨带露的玫瑰。
我见犹怜啊!
奚元璇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便赶紧将最后一颗糖放在他的手心,小脑袋瓜暗自盘算着:
苍天啊大地啊,他们修仙的人该不会都没吃过糖吧?
这把糖,该不会是自己种田文的原始资本吧?
就这么全让她拿来哄小孩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奚元璇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去,目光重新投向主角团的方向——
顾玄微面前浮出一粒光华荧润的宝珠,他双手交叠,如同琵琶轮指一般,将体内的精纯灵力自窍穴中牵引出来,丝丝缕缕地绕着宝珠旋转,形成一圈灵力编织而成的“环”。
奚元璇心知,这是他自创的印纹术法,也是他日后鏖战群魔压箱底的手段之一。
此环,以印纹为中枢,可连结天地灵气,往来吞吐、循环无竭。
对于敌人而言,是个极为磨人耍赖的术法。
顾玄微驭使着宝珠,用灵力为众人构建了球形避水障,将要入水之时,他扬声问道:“两位前辈可要一同前往?”
“不了不了!”奚元璇连忙摆手,又缀了句礼貌发言:“后会有期!”
要知道,她一还没开始修仙,二还不会游泳,这要是下了水,到底是救人还是让人救自己啊?
这要是跟去,保不齐这主线剧情又要出什么岔子,别再把自己这俩本不该死的主角再给折进去咯。
见主角几人的身形隐入水中,奚元璇这才回身看向奚疑。
她笑得有些赧然,目光却十分恳切,说:“奚道友,那个,你走的时候能捎上我吗?捎到岸边就行。”
“可以。”
奚元璇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我要先从蜃妖那儿取个东西。”
什么?取个东西?该不会是取蜃妖小命吧?
奚元璇心又悬了起来,她脑中忽然闪回了些入梦的片段。
她犹豫了一霎,道:“奚道友啊,我卜算前事,发觉这蜃妖虽有罪,但从未主动伤人。如果可能的话,奚道友,能否饶她一命?”
奚疑目光复杂,安静了片刻,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啊奚道友,我呢不会凫水,也不会闭气,修为更是浅薄得跟凡人没区别,便不同你一起去了,免得给你扯后腿。”
奚疑看她衣着单薄,水风将她的衣袂鼓动,袖摆上偶有溅起的水珠,说道:“我会护着你。”
奚元璇:“啊?”
奚疑眸光坚定,道:“我会护住你的,阿姐。”
“我……”
“你是想去救下那蜃妖吗?如果你想的话……”
奚疑话音未落,便响起了环佩玎珰的声响,他献宝似的拿出几样东西,递到她手里。
“啊这,这是?”
“分水珠,避水环,离水符,”奚疑又拿出一件轻盈翩仙的衣服,衣襟绕雾,两袖飘风,道,“逭水羽衣……”
奚元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忙四下张望着,紧张地用手盖住这些灵光外溢的法宝,小声道:“不是,等会,你,快收回去快收回去,财不露白啊奚道友!”
奚元璇总算知道奚疑之前的道观怎么毁的了,到底什么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这样的傻白甜啊!如此勾心斗角、尔诈我虞的修仙界,这么单纯不设防的人根本活不过三章啊!
这不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哪个合你的心意?或者,全都给你。”
奚疑隔着法宝感受到了奚元璇掌心的温度,他眼睛笑成了水汪汪的两弯,颇像只欢快的小雪兔。
“哎哎哎,快收起来,都给我我也没地儿装啊!”奚元璇紧张得连声音都绷紧了。
她单看那羽衣几乎没什么灵光,想来应该是最便宜的,便忙道,“只要那个羽衣外套就行!”
奚疑伸手将逭水羽衣轻轻披在奚元璇身上,忽然问:“怎么会忽然想救那蜃妖?”
奚元璇一边系紧衣带,一边歪头答:“嗯?赤螭问心之后,你没入那个梦吗?小鲤鱼历险记那个?”
奚疑眸光猛地一沉,但看向奚元璇时,面上却仍笑得温煦,只摇了摇头。
奚元璇若有所思,只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奚道友,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好,抬手,再戴上这个。”
“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
“没事,你慢慢想,来,再拿着这个。”
“算了,一会路上跟你说。”
***
漩水之底。
一道透骨生寒的声音,突兀地在流珠的脑海中出现:
“你引神女入梦,本该剥皮抽骨、永堕冰狱!”
“不过……神女心善,不仅免你剐骨熬油之罪,还要你活着。”
他尾音轻扬,荡人心魂。
流珠不知是不是自己出了错觉。
听起来,他语句中竟透出几分虚渺的愉悦?
不论如何,她终于从那濒死的悚栗感和压迫感中得到解放。
流珠体内的五脏六腑、血脉经络,被灼得将沸未沸,几乎都能听到滚水冒泡的声音。
体外却眉睫挂雪、呵气成冰,浑身各处如万针攒刺一般的剧痛。
她挣扎着遥望了一眼冰棺,却笑了。
迷迷蒙蒙,晕晕沉沉。
这濒死的感觉,流珠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
那夜。
长明岛上的风,乱了。
流珠睡不成寐,罕见的心绪不宁,令她微微蹙眉。
她稍一抬腕,便是宝珠盈室、奇光涌流,又一覆手,便掩了满室光华。
她合衣起身,乘风疾行。须臾间,便从海草屋内到了岛心水潭。
此处,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流珠柔声唤道:“披霞?”
许久无人回应,她心下一沉。
她口不念咒,手不掐诀,只是腰间的珠链朝着潭水之下,笔直射出。
原本水中浮沉的金色鱼影,竟不闪不避,被珠链击中后,化作一道彩光便弥散了。
——潭底只余下了一枚杂金色的鳞片。
珠链周边的水流好似有灵性一般,虚虚托着金鳞,将它送到流珠的手中。
刚一入手,流珠便感觉那置于掌心的金鳞,灼得发烫。
她默然无语。
流珠转身跃入了深潭之中,转瞬间,她便出现在了海边峭壁之下。
她在水面上虚虚点足,抬头看向那悬崖上的琅玕树。枝叶婆娑,清辉点点,却唯独,少了那枚即将成熟的琅玕之实。
她抬手扇闻了下空气中残存的气息,不禁皱起了眉头。
恰在此时!远处雷轰鼙鼓,山河震颤!
是谁在渡劫,披霞,是你吗?
流珠强抑下心中不安,手中迅速结印,身后原本柔柔垂下的发丝无风扬起,犹如夜空中的交错绚烂的星轨。
以她立足之处为圆心,墨色的水波层层荡漾开来,引得此方海水隐隐共鸣。
她径直坠了下去,仿佛一滴水消失于海中。
原本立身之处,只余下圈圈涟漪。
不过几息的工夫,一道白影自礁石群生的海岸线中飞跃出来。她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又循着那漫天而上的黑云,化作一道白虹遁入了风中。
青天白日一个响雷,空中的灵气愈发地狂躁了起来。
流珠略有些心焦,寻着披霞的气息一路奔袭,遇上体量较小的雷云竟也不迂回路线,只是咬着牙,径直穿了过去。
天雷虽细弱,可她的皮肉仍被灼烧得滋滋作响。
对于早已扛过化形天雷的流珠而言,这丝丝电光雷火并不致命,只是在皮肉间游走,仍会带来难耐的剥肤之痛。
金鳞只能通过气息感应,引着流珠到披霞所在的大致方向,却不能精准定位。
流珠紧紧捏着金鳞,放眼望去,只见一江洪浪,万里滔天。
此处地下暗河,纵横密布。她虽能一处一处地寻觅,却也是个费时的方法。
忽而,水天之间,光明大放,如同白昼!
炫目的雷光自天穹直劈而下,几乎撕裂了半幕天空、贯穿了一江之水。
而后,闷闷的雷音才轰然响起,听得人五脏六腑也齐齐震动。
这震魂荡魄的冲击,流珠基本可以断定——
此时降下的,就是劫雷!
不知道已是第几道天雷了,琅玕之实若是未能用其他灵草中和药力、炼成丹丸,而是直接吞服,那霸道无匹的药效,会把经脉冲碎的!
流珠咬唇,不敢继续深想。
披霞,你再等等。
流珠立于雷雨之中,用自己的长发洞穿膻中穴,用胸中之气与心头之血为引,以金鳞为媒,发动灵觉感应,感受并追踪披霞的气机。
气机锁定!
流珠在细密天雷织就的帘幕中急速穿行,已不在乎衣衫破损、皮肉灼烧,只顾着一往无前地闪身,直到遁入河水中那蕴藏披霞气机最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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