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巨大的腕足。
黏腻湿滑的表皮,在天光与烛火的映照下,竟然泛出深蓝色的诡异光泽。
探入舱内的腕足尾端,密布网状血丝,比之粗壮的中段还要略微膨大,正微微翕动着。
那腕足,几乎是擦着王清泰的鼻尖袭来的。
他被惊得猛然起身,却被圈椅的椅脚绊了个趔趄。
那只腕足循着声响,迅捷地向他袭去。
那膨大的尾端在高速移动中,竟自中心向外裂成三瓣。
若是仔细分辨,便能看到,那腕足的腔内遍布着细细密密的尖牙,似是能吞吃掉一切的恐怖存在。
顾玄微向前闪身,双臂交叠,运气护体,挡在了王清泰的身前。
他手中的折扇尽数展开,扇面上镌刻的繁复咒文光芒大放,才堪堪挡住那腕足几可开山破石的一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
宋止观手腕一翻,那泛着寒光的剑尖,迸发出几分异彩,数十道飞羽一般的剑影向着腕足猛攻过去。
他迅疾地飞身向前,剑影伴身,宛如剑仙临世,可斩世间一切邪祟。
那腕足被飞剑虚影所伤,又被长剑死死钉在了舱板之上。
再难寸进!
恰在此时,宁焕玉手持巨剑,一跃而起!
只见她剑身一道精光闪过,向着腕足中段的薄弱之处劈砍下去。
沉沉一剑,便将那腕足斩成两段。
墨蓝色的血液溅染了几人的面颊与衣袍,好似缀上了几朵饱满的绣球花。
原本张牙舞爪的腕足,被一剑斩落!
腕足本体似是吃痛,自舱板缺口处收回了断裂的触手,沉入了无尽深海之中。
宁焕玉持剑落地。
她面上有些苍白,几息之后才慢慢泛起些许血色。
她暗自调息,紧咬下唇,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陡然之间!异变又生!
那腕足断面,竟生出了许多细密的触手
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织成了花苞状的裂颚口器。
被斩断的腕足两端,双向出击,分别猛地向着顾、宁二人袭去。
顾玄微只感到一股狂猛的劲力迎面直扑,手中的扇面微震,荡出一层青色的灵力波动,却还是被发狂的腕足击得倒退几步。
而宁焕玉那边,只见她腰臂用力,手中的剑招改斩为封。
剑身卷着血液凌空一翻,剑脊之上凭空燃起了异色火焰,才勉强抵住了袭击。
一击未成,那段腕足更是发狂似的挣扎扭动起来,海水、粘液与血污随之四下飞溅。
略有些刺鼻的味道让奚元璇不禁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电光石火之间!
它竟直接扭断了自己被钉住的部分,裂口大张,径直向着顾玄微与王清泰的方向扑去。
宋止观咬牙,迅速扫视全场——
宁师姐刚与那腕足断处缠斗,距离较远,追之不及,一时间也难以臂助。
云九遐指间灵气萦绕,他捏着法决,虽早已瞄着腕足,却面带犹疑,迟迟不敢释放,遑论近身上前驰援。
而那对“误入”阵法的姐弟……
姐姐被惊得退后几步,全无战意,而弟弟,看起来正忙着施术,分解舱壁上的金饰,用以填补被击穿的舱板缺口,防止灌入更多的海水。
想来,此二人更是无暇援救。
宋止观见状,咬了咬牙,将钉入舱板的长剑拔了出来,急急飞身相救。
顾玄微将手中折扇的扇骨尽数显出,化作柄柄利刃,刺入那腕足裂口的上下颚部,拼着双手被吞吃的风险,才将攻势格挡了下来。
恰在此时,宋止观的长剑,自那腕足裂口的顶部贯穿而下,再次将其钉入舱板。
腕足的气焰尽消,只一摆尾,便不再动弹。
正当众人以为它回光返照式的攻击终于结束之时——
那深渊口器之中,却激射出一道液柱!
顾玄微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
他下意识闪身,向旁侧避去。
动作太大,免不了沾了几滴在他那满绣的袖边。
他虽不知是什么,可还是当机立断,用指间的扇刃裁去了那被污了的袖缘。
躲在他身后的王清泰却没有那么敏捷了,他的半边身子都被那液体浇淋了个透。
他立刻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一股青烟自王清泰的身上冒出。
他直接沾上毒液的面颊先开始化脓腐烂。
衣物也无法阻隔毒液的侵蚀,熔烂的衣料直接黏着在残缺的皮肉之上,透出一股腥臭的气息。
正当众人手足无措之时,只见云九遐的手中气浪涌动。
他一手捏着法决,自翻涌的海浪中引出一股水流;另一手拿出一灰一白的两色粉末,水粉混合之后,滚滚直泻的水流,把王清泰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在水流的冲击之下,王清泰单手捂脸,防止腐烂的眼珠自眼眶中脱出。
他半边的嘴唇艰难翕动,吐出字句:“我昌阳王氏,岂容你,这般羞辱?”
王清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将灵力注入护臂,虚空出拳。
云九遐直接被那拳影打飞出去。
一击之下,他的口鼻中竟溢出几丝鲜血。
那被他灵力引出、不断冲击着王清泰伤处的水流,自然也断了流。
宁焕玉足尖一点,身子宛如激射的箭矢,凌空接住了云九遐,皱眉骂道:“王清泰你对同门出手,你是不是疯了?”
王清泰却不答,他自芥子戒中取出丸药,吞服下肚。
那腐烂脱落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起来。
他紧盯着云九遐,面上逐渐呈现出鄙夷而又暴虐的表情,说道:
“这是,我家族老,以万年白首鹿的妖丹炼成的扣魂丸,这小小肉虫之毒,又怎……。”
喂,你半拉身子都烧烂了,就不要产品介绍了啊!
奚元璇看着如此尽责的炮灰,不禁无语地撇了一下嘴角。
王清泰话还没说完,他那因着药力将要痊愈的半边身子,突然又“嗞”地冒出烟来。
只见他皮肉翻卷,向内腐烂,不多时,半边身子已是千疮百孔。
而且,愈合与腐蚀的力量开始拉锯,新生的娇嫩皮肉被融烂的疼痛感更强、更烈。
王清泰痛得禁不住大叫起来。
云九遐咳了两声,将自己口角的血渍抹去。
他不要宁焕玉扶着,自行撑地起身,缓缓说道:“那是万面鬼蛸吐出的化骨酸,须得以彩藻灰和鲛珠粉相调和,辅以大量流水冲洗,方能化去伤处那腐蚀皮肉的余毒。”
奚元璇在内心频频点头,原本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
她看着云九遐,颇有些自矜地心想:好一个酸碱中和,我的好大儿,真无愧于我给你的“修仙博物君”设定。
“平日里,你因我出身寒微,欺我辱我讥我笑我,倒也罢了。”
云九遐说话的声音极为平稳,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犹如一枝霜打雪压却仍盛放的梅。
“可现在,我是要救你。”
王清泰似是痛极,再未多做言语,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任凭云九遐引水调和,施术治疗。
只是在水流冲击他口鼻之时,面容狰狞地,吐出些泡泡。
奚元璇看着眼前的场景,想笑却不敢,怕被扣功德。
奚疑细细端详着奚元璇的神色表情,似乎想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刻印进心里:
她的神色变换复杂,却很好读懂。
疑惑的,惊骇的,悲悯的,欣慰的。
那人挣扎呼痛之时,她的小脸紧紧皱起;而那人被同伴治愈之时,她的眼角眉梢显然多了几分安心,甚至多了几分愉悦。
她自当爱世人,可是。
可是。
可他明明出言不逊,当千刀万剐,烈火油烹,剥皮抽骨,万死亦难辞其咎。
偏移的日光透过琉璃,落在了奚疑的颊侧鼻尖,温柔得好似春风吻过的白色山茶。
奚疑不着痕迹地垂眸,叹了口气。
再抬眼时仍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仿佛他天生就是如此,平和而又温良。
恰在此时,那腕足的身体寸寸崩解,化作了一滩墨蓝色的血水。
云九遐余光瞥见了尸体的变化,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但仍没有停下手中结咒施法的动作。
宁焕玉的面上几无血色,一边擦拭自己的大宝剑,一边笑着说道:“小云,几天不见,进步蛮大的嘛。”
“师姐上次见我是在试剑会的第一天,赛程共七天,获胜后您又闭关了一百八十七天,所以是,一百九十三天不见。”
奚元璇:……
众人:……
宁焕玉却也没发觉他的回答有什么不对。
她只是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用力揉了揉额角,又开始擦拭剑身的另一侧。
云九遐忽然惊呼:“宁师姐,您的眼睛……?”
众人看去,只见宁焕玉的眼角眼尾,竟齐齐溢出了鲜血!
宁焕玉闻言,下意识伸手揩抹。
那汩汩涌出的血,染红了她的指尖。
血顺着脸颊和脖颈,成股流下。不多时,便将她的前襟染透。
宁焕玉身形晃了一晃,似要向旁侧倒去。
众人皆惊,伸出手,作出搀扶的准备。
可她以剑尖撑地,到底还是站住了。
她指尖的琥珀色灵力,再次流转至掌心,向着自己的额头拍去。
忽然,她像是被抽去了大半血液一样,面色变得极为苍白,身子直挺挺地向地面仆倒。
她那柄从不离身的巨剑,也自掌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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