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照鬼哭,影乱人心

“医者本分而已。”她语气依旧清淡,目光越过苏昌河,看向他身后榻上低着头的苏暮雨,“这位公子的伤势,耽搁不得。”

苏昌河见她目光落在苏暮雨身上,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他侧身让开,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调侃:“说的是,说的是。我这位兄弟啊,面皮薄,性子闷,受了伤也不吭声,可愁死我了。仙子你快给他看看,最好能开副药,治治他这闷葫芦的毛病。”

江浸月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径直走到榻边。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苏暮雨身上散逸出的紊乱气息和那股阴寒之力。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准备搭上他的腕脉。

就在这时,苏暮雨猛地将手缩回,避开了她的触碰。他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低沉:“不必……劳烦。”

江浸月的手停在半空,微微一怔。她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抗拒治疗的伤者。

苏昌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他清楚苏暮雨为何躲避,正因为清楚,才更加不是滋味。他走到江浸月身边,几乎是挨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对苏暮雨说:“暮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仙子好心救你,你怎么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又转向江浸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炫耀?“仙子莫怪,我这兄弟啊,从小就这样,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除了我,都没人愿意跟他搭伙。是吧,暮雨?”

他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苏暮雨说的,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建立在共同经历之上的熟稔。

苏暮雨紧绷着下颌,没有回应。他能感受到苏昌河离江浸月极近,那姿态近乎一种宣告。他能闻到江浸月身上传来的、记忆中的淡淡药香,也能闻到苏昌河身上未散的血腥与尘土气。两种气息交织,让他心乱如麻。

江浸月微微蹙眉,对苏昌河过于靠近的姿态感到些许不适,但医者的责任心让她保持了耐心。“公子,若信得过,请容我一观。此寒毒拖延愈久,愈难根除。”

最终,在江浸月平静而坚持的目光下,在苏昌河那看似调侃实则步步紧逼的注视下,苏暮雨极其缓慢地,重新将手腕伸了出来。

江浸月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脉搏。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灼热而紊乱的脉搏时,苏暮雨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

第三节:沉默、调侃与暗涌的醋海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江浸月专注地诊脉,感受着那阴寒掌力在苏暮雨经脉中肆虐的情况。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掌力比她想得更阴毒。

苏昌河则抱臂站在一旁,目光在江浸月和苏暮雨之间来回逡巡。他看着江浸月专注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无一不与他记忆中的“小月亮”重合,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清冷与风韵。他的心绪难以平静。

为了打破这让他心烦意乱的沉默,也为了吸引江浸月的注意,他再次开口,语气更加轻佻:

“仙子,你看我兄弟这伤,严重不?不会留下什么病根,以后影响娶媳妇吧?”“说起来,仙子这般人物,怎么会独自到这荒郊野岭来行医?莫非是哪个隐世高人的弟子?”“仙子你这医术真是神了,光靠摸脉就能知道这么多?比我们暗……咳咳,比我们见过的那些郎中强多了。”

他喋喋不休,试图用语言填补三人之间那巨大的、沉默的鸿沟。

江浸月终于被他吵得有些无奈,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扫过他:“公子,请安静片刻。诊脉需静心。”

苏昌河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滞,那眼神……太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闭了嘴,但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尤其是看到江浸月拿出银针,准备为苏暮雨施针,手指即将触碰到苏暮雨的穴道时,一种强烈的、名为“嫉妒”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他忽然笑道:“暮雨,你小子运气真好。受了点小伤,就有这么漂亮的仙子亲自为你施针。我可告诉你,待会儿不许喊疼,别在仙子面前丢了我们暗河的脸。”

他刻意点出了“暗河”二字,目光紧紧盯着江浸月,想从她脸上看到惊愕、恐惧或者厌恶。任何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听到“暗河”二字,都该是那种反应。

然而,江浸月只是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苏昌河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寻常的门派名字。然后,她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银针,精准地刺入苏暮雨的穴道。

她的平静,让苏昌河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同时也让他更加确信——她就是他的“小月亮”,那个眼中只有“病人”,而无所谓正邪的江浸月。

苏暮雨则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他感受着银针入体带来的细微刺痛和随之而来的、温和疏导的内息,这感觉熟悉而遥远。他听着苏昌河那些充满试探与醋意的话语,心中一片冰冷的苦涩。他不能相认,不能回应,只能将一切情绪埋藏在沉默的面具之下。

第四节:习惯与旧忆的刺痛

施针的过程需要一段时间。江浸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等待,目光偶尔会扫过房间。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苏昌河无意识转动匕首的手指上。那手法,流畅而熟悉,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与她记忆中教给那个万花谷少年的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微微一动,再次看向苏昌河那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试图从那轻浮的表象下,找出更多熟悉的痕迹。

苏昌河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心中一跳,转匕首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住了。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了仙子?对我这玩匕首的手法感兴趣?想学吗?我教你啊。”

江浸月缓缓摇头,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苏昌河的心湖:“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他小时,我也曾教过他类似的手法,用以活络指掌。”

苏昌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故人!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记得!她竟然还记得!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冲动涌上心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故人就是我!”

然而,他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更加夸张的笑声:“哈哈,是吗?那还真是巧了。看来我和仙子那位故人,很有缘分啊。”他用力地转动着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知道仙子那位故人,现在何处啊?”

江浸月的眼神掠过一丝极淡的怅惘,摇了摇头:“失散多年,不知所踪。”

苏昌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失散多年……不知所踪……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失散”的“故人”吗?

而一直沉默的苏暮雨,在听到江浸月那句话时,搭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知道,她口中的“故人”,是苏昌河。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留下痕迹,然后消失的少年。一股混合着庆幸与莫名失落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庆幸她未认出自己(卓月安),却又因她对苏昌河的“记得”而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闷痛。

第五节:月隐,影散

疗伤终于结束。江浸月收回银针,又取出一些药膏和内服的药丸递给苏暮雨——依旧是递给苏暮雨,而非在一旁目光灼灼的苏昌河。

“外敷内服,三日不可动武,静养七日便可痊愈。”她叮嘱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医者的负责。

苏暮雨低着头,接过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多谢。”

江浸月微微颔首,开始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苏昌河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心中的酸涩、不甘与多年积压的情感几乎要决堤。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门口,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执拗:“仙子这就走了?救命之恩,我们兄弟还没报答呢。至少,留下个名讳,也好让我们日后登门道谢?”

江浸月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医者本分,不必言谢。”她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万花谷,江浸月。”

江、浸、月。这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敲在苏昌河的心上,也敲在苏暮雨的心上。

说完,她不再停留,绕过苏昌河,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暮色中,如同来时的月光,悄然而逝。

野店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苏昌河依然站在门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狰狞的痛苦与不甘。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木屑纷飞。

“江、浸、月……”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碾碎在齿间。

而苏暮雨,则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渐渐升起的、清冷的月亮。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轮廓分明,也格外寂寥。他握紧了手中尚带着她体温的药瓶,心中一片冰冷的茫然。

苏昌河猛地转身,看向苏暮雨,眼神复杂难明,有嫉妒,有愤怒,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涩。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暮雨,我们这位‘月亮’,是不是亮得有些刺眼了?”

苏暮雨没有回答,只是重新低下了头。

月光平等地洒落,照亮了野店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个年轻杀手心中,那无法言说、各自汹涌的暗河。重逢,撕开了过往的温情面纱,也将更复杂的纠葛与矛盾,埋入了未来的道路。属于暗河的风暴,似乎也因此,而多了一重宿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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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深深处是月明
连载中一枕云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