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告诉你血契,可不是叫你这般胡闹来用的。”少夷带着白蘅稳稳落地时长叹了口气。
她甚是离奇的仰首望天,可青天白日的,这山外却是浓云蔽目,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总之她感觉前一刻还站在翡翠城的小巷内,少夷让她闭眼,再睁眼时,便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
“落霞山。”
脚下是落霞山路草叶糅杂的土壤,白蘅前后看了看,旷野无人,唯有云烟氤氲在山岭之中。
这座山比之草枯岭看上去要繁盛许多,草木盎然,花香浓郁,然而却听不见一丝虫鸣鸟叫,安静的令人脊背生寒。
“等在这里吧。”
少夷等着白蘅好奇罢了,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眸子看他期待他的下文时如此说了一句,“他们应当还在路上。”
白蘅笑着夸赞,“你比那两个神仙飞的还要快,真厉害。”
少夷淡笑了下,那笑很快自他脸上消失,快的没能抹去他眸底掩藏着的忧虑。
自他看过血契之后,便是如此了。
白蘅知道是她莽撞,所以此刻表现的殷切了些,可十锭金子的确是个令她无法不心动的筹码,她有必须要了结的事,需要这一笔银两,不希望等太久。
即便是少夷,也没法全然理解她这个凡人的俗念。
白蘅轻叹了一声,蓦然想到苍尧,他离开时,抬手替她修好的花圃和那一园的晚山茶。
那一园子花是母亲生前种下的,她一直打理至今,在世人眼中,花就是花,给院落添些美景罢了。
可白蘅说不上来,那一园的晚山茶,于她来讲究竟有怎样的意义。所以也有些理不清,那一刻她平静的容色下,看着挥手复原花圃的苍尧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他也只是惜花爱花罢了,与她无关。
山道上的空气越发湿冷,天色也逐渐暗沉。白蘅再度仰头,在这山中竟然无星也无月,若是到了夜里,恐怕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习惯性的往腰上药篓摸去,却是一手空,这才想起下午买了茯苓饼去送给苍尧本就没打算出门,所以身上什么都没带,火折子和匕首这等救命的物什也都在家中。
好在有少夷在。
白蘅不觉惊慌,反而轻快开口,“天要黑了,我们不如先点个火,这样他们来了一眼便能看到。”
她几步跑到树林边上,脚尖挑起一根细枝拿在手中,转身向少夷摇,“顺便试试我的召火……少夷?”
光线虽是昏暗,但尚且未到分辨不清眼前景物的时候,白蘅望着空无一人的山道,心中慌了一瞬,又大声喊,“少夷!”
这样的山岭并不足以让白蘅恐惧,但她此刻六神无主的站在空荡山道上,不自觉的紧张吞咽了下。
原因是在按理说,她方才的喊声,应当会在山中回响一阵,传播开来,可那喊声却是如被吸入了沼泽深潭般,没有一丝回音。
白蘅悄声往手上的木枝施了个召火术,一小簇火苗乍然亮起,将她眸底片刻的欣喜一同照亮,她举起那亮着一簇火苗的小树枝往林子里探了探,又喊了声,“少夷?”
依旧没有回音,自然更没有少夷的回答。
连风都没有,万籁俱寂,整个落霞山都透着古怪。白蘅望向手上勉强燃烧的枝条,踟蹰着要等在原地还是往前找一找。
就在此时,东边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在这样寂静的山岭中格外明晰。
她看向东边天际,那里的天幕被灯火驱散夜色,像是有一个藏在山岭当中的村落,穿过林子便是,从这里过去也并不算远。
少夷不见了,但也许苍尧和另一个蓝衣神仙他们要去的,是那个村庄。
白蘅轻咬下唇迟疑了半刻,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她拿了几根短枝在山道上摆了个记号,以防少夷回来此处找她,自己则凭着手中微弱火苗走进了树林。
穿过密林,那个灯火鼎盛的村庄就在不远处。白蘅心生奇异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从方才她所在的那个山道望过来,绝对想不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这里是一个浑然天成的谷地,地势开阔,被层层高木围在其中,若非那照亮了半个夜空的灯火给她指了方向,怕是走进林子哪怕是听着声音也很难寻到。
那处村落由诸多竹屋组成,山谷低洼之处便有水流汇集,竹桥交织于水面上,一道一道从四面八方搭建成道路,最终停在一处石殿之外。
锣鼓震天,歌声和笑声鼎沸,穿着奇装异服的村民们皆三五成群沿着竹桥向石殿行去,一边走着,一边又唱又舞。
白蘅跟着人潮踏上一座竹桥,也不由被那些村民不知由何而来的喜气给感染着拍起手,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抛诸脑后,直至停在那石殿外的台阶之下。
石殿外两侧手拿长戟的侍卫站的笔直目不斜视,一丝表情也没有。
白蘅端详着那些人身上的黑色皮革和脚下长靴,样式做工瞧着十分古旧,想必是山中待的久了同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一些参差。
这样看着虽说是威风赫赫,但要说能挡住多少刀枪,恐怕也没有多少,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想必也遇不到什么危险。
她如此暗中点评着,蓦然注意到身边唱着跳着的村民们不知不觉便停了喧哗,满脸虔诚肃穆的仰首望向石殿打开的殿门。
周遭静了下来,在一片寂静声中,一阵悠缓从容的脚步声缓慢从石殿中踏出。
一步一步,伴随着铁器滑过地面时的摩擦声响,还有几声在这样肃杀气氛中略显格格不入的婉转低鸣。
一双黑色兽皮制成的长靴率先踏出了阴影,不知是何兽的脊骨缝制其上,蜿蜒于靴身,却不显笨重,只让白蘅嗅到了明晃晃的威胁。
接着便是衣角,腰身,宽肩……最终灯火照亮了这一身漆黑森然气息之人的脸。
白蘅惊得张大了嘴,望着摇曳火光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呆若木鸡的喃了两个字,“苍尧……?”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闭上眼狠摇了下脑袋,又屏息了一阵,猛然睁开眼……还是苍尧?
是苍尧,又不像是他,比起那个恣意悠闲的青年,眼前这个人,同一张脸,气质却与他迥异。
容貌依然是俊美的,只不过眉眼间的轻狂变成了桀骜,懒散的神情因此也添了几分睥睨众生的邪肆。
一只玄鸟立于石殿外的青年肩上,尾羽柔软的垂在他身后,有种邪诡的美感。在他的身后,跟着四个看不清样貌的男男女女,只觉得气势迫人。
而他手执一柄长戟,红气缠绕在戟身上,戟尖划过十胜石的地面留下一行电光火石,脚步声停下时,手臂微抬,那长戟便也一寸一寸消失在手中。
白蘅心思百转,掌心的汗将攥在其中的衣角都濡湿了大半,她实在不知道眼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台上那青年究竟是谁,和苍尧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人群太过密集,她哪怕想找一找那个蓝衣神仙也挪动不了分毫。
正当白蘅想方设法转身想要从这人群当中脱离之时,那些虔诚望着台上青年的村民们忽然齐齐跪下,头伏在地面上,喊声惊天动地,“拜见少君!”
她目瞪口呆地兀自站立在跪倒了一片的村民之中,整个人僵滞着,额角淌下一道冷汗,虽然没有回头,但不知为何,就是能感觉到从石殿的方向投向自己的数道视线。
如芒刺背。
“人族?”
清越温和的嗓音自那个方向传来,依旧与苍尧有几分相似,但那嗓音当中,分明含了阴冷的笑。
白蘅慢吞吞的转过身,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才挤出一个笑来,“久仰,久仰。”
那一个个手拿长戟的侍卫目露杀气,恶狠狠的盯着她,白蘅只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再去看台上那个“少君”,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只是他的笑中透着冷蔑,望着她时,犹如望着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白蘅心底一寒,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她纵然是死不了,但看这人的气势,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她当下腿就一软,跪在了地上,“少君大人,小的是瞧着这里热闹才不慎闯入这里的,并不是有意坏了规矩!”
不知是哪位忠心的臣下粗声建议,“少君,此女孤身一人闯入我族领地,定是人族的细作,趁着少君得胜归来之时欲行不轨,末将看,不如将其押入水牢,关上几日,再以火寒之刑……”
那位将士的话戛然而止,白蘅已被吓得抖成了筛子,大声争辩,“小的不是细作!小的就是个普通凡人!”
“哦?怎么证明?”那位“少君”再度开口,他语气轻描淡写,犹如在与她闲聊一般。
白蘅一怔,直起身子看向他,“怎么证明?”
他挑眉颔首,谆谆善诱极有耐心,“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细作?”
“我……”她作势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吓得那群侍卫将长戟举起来,但白蘅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要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细作,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深山老林里的一个村子会有细作来此。
一急之下脱口而出,“你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我做细作能有什么好处?”
“狂妄人族,胆敢侮辱我魔族!”
一声吼叫自石殿边上传来,震得白蘅脑子嗡嗡作响。
跪着的身子晃了晃,她却是脸色一白,声音虚浮的重复了一遍,“……魔,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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